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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谷趋势（ID：zgtrend） |  震谷子

2019年的开头，日本有点猛。

全球经济一片阴霾中，日本也在承压但表现尚可；新年第一周，全球主要货币兑美元大幅下跌，日元却一枝独秀，过去一个月上涨6%；更为重要的是，2018年倒数第二天，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正式生效，这是一个由日本“主动”建立并促成的全新的贸易格局。

“主动”一词很少被拿来形容日本。

战后的日本，被动的人生俯拾皆是，尽管不乏对“小弟”身份的深刻反省，但仰美国鼻息已成习惯，仿佛它天然就是日本的国民性。

“被动”甚至成为托词——

日本不愿意在战败后道歉，是因为他们觉得战争是天皇要求的，是被逼的；

日本政府近年来一直在探索修宪的可能性，是因为现在的宪法是美国人带头制定的，是被逼的；

日本政府在“失落的二十年”里苦不堪言，是因为广场协议也不是自己愿意签的，是被逼的……

然而，CPTPP的初步成功证明，在政治上，日本也可以不那么依靠“带头大哥”。

还记得特朗普上任第三天就宣布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时安倍的表情吗？诺，是这样的，是被抛弃的无奈、彷徨、失望……

“大哥”跑路，舆论都认为TPP将命不久矣。但安倍用了三天就振作起来。2017年1月24日，安倍在国会发表演讲，正式接过了TPP“复活”的重任。

2017年11月，CPP改组成为CPTPP。2018年3月8日，剩余参加谈判的11个国家正式签署协定，CPTPP进入各成员国国内审议阶段。长达一年多的谈判和斡旋，都是由日本主导的。

美国的“跟随者“有朝一日也成为了国际规则的”塑造者“。大哥都干不成的事，小弟居然走到了最后。

那么，安倍是如何带领日本和其他成员国完成不可能的任务的？缺少美国的CPTPP，对中国的吸引力还有多大？在特朗普不断“退群”时，安倍到底在下一盘怎么样的棋？CPTPP能够走多远？

01

这是迄今力度最大的多边经贸安排之一。

在12月30日首轮生效当天，日本、墨西哥、新加坡、加拿大、新西兰、澳大利亚等6个国家，将取消90%的商品关税，并将启用有关贸易及投资的共同规则。越南、文莱、智利、马来西亚、秘鲁等国将在今年逐渐加入。最终，CPTPP将取消98%的商品关税。

再加上2019年2月正式生效的日欧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将在未来15年内大幅降低关税达99%，这将形成世界上最大的自贸区。

这一连串大动作的背后，日本的身影开始逐渐清晰。

安倍的日本政府仅用了一年多时间，就和其余10个成员国成功复活了TPP。相比原先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CPTPP的最大区别在于冻结了原协定中关于知识产权保护、投资争端、金融服务开放、环境保护、政府采购等内容的20项条款。这就让CPTPP显得是一个妥协的不完全版本。

但在日本看来，“不完全”比“不生效”要好得太多。据测算，CPTPP对日本实际GDP提振作用约为1.11%，将达到7.8万亿日元，有望增加46万人就业。日本企业对此也是充满期待。2018年1月《产经新闻》调查显示，高达75%的受访企业认为CPTPP有助于日本经济。

更重要的是，在美国退出后，日本成为剩下11国中最大的经济体，GDP占比超过40%，因此被动站上领导CPTPP的位置，这大大转变了日本的国家形象，也是“二战”结束以来，日本第一次成为多边机制的缔造者。

在“复活”TPP的这一年里，日本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要知道，奥巴马耗时八年谈判才令TPP初现雏形，特朗普却说走就走。马来西亚明说对没有美国的TPP兴趣不大。加拿大和新西兰新领导人也不待见TPP。日本通过不懈努力与强烈意志才避免谈判破裂。

11国于2017年5月召开了部长级会议，此后又举行了5次首席谈判代表会议，其中的3次由日本主办。CPTPP的诞生也由日本与会议东道国越南共同宣布。

在CPTPP的国内审批中，日本也起到了领头羊作用。按照修改后的协议条款，CPTPP的11国中只要有至少6个国家完成国内立法批准程序，在60天之后即可生效。2018年6月，日本成为继墨西哥之后第二个在国会批准CPTPP相关法案的国家。

日本真的急了。作为自然资源极为匮乏的国家，在农业、畜牧业和渔业方面甚至都没有提出特殊要求或者重新谈判的重大议题，顺利通过。

02

中国曾经对CPTPP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近几年，中国一直在推进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ECP），只是后来集中精力推进“一带一路”。同是区域性贸易协定，没想到这次日本占得先机。按理说日本和中国各玩各的，谁走得快也无所谓。但重点在于RECP和CPTPP的不少成员国是重合的。

2017年底，TPP正式改组CPTPP时，中国态度十分强硬，总结起来有三点：非APEC倡议、非命运共同体、非WTO框架。

2018年底，CPTPP即将生效时，中国的态度却有所缓和，商务部表示只要符合WTO规则的贸易协定都可以接受。

2018年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懂。贸易大环境的变动，终究会影响到现实的政策选择。

而且，对于两个条款重合的这些国家，只要RECP拿不出太多比CPTPP优越的条件，竞争力将会下降，他们将会失去加入RECP的热情。目前，RCEP谈判止步于降低关税的问题，相比于其他经济体承诺降低92%的货物贸易关税，印度仅承诺降低80%。

可是，渴望中国加入CPTPP也是不实际的。中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仍然是搞好“一带一路”，无暇顾及其它。

03

安倍如果跟特朗普在一个学校里头，国际政治课程的分数，一定比特朗普还好。

日本经济新闻网称日本贸易战略进入“新时代“，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恐怕就是没有了美国的阴影。这并不代表着日本要抛弃美国单干了，日美同盟关系仍然是安倍最为看重的外交关系。

甚至，安倍还贴心地冻结了原TPP的许多仍需讨论的议题，包括知识产权和劳工条款等。就是为了吸引美国，万事俱备，只等美国帅气地“回归“，才重启这些议题的讨论，便于美国意志的植入。

令安倍失望的是，特朗普不这么想啊。他上任两年来一直抨击日本给美国带来巨额贸易逆差，“他们以极低的税率向美国出口了数百万辆汽车，而我们的汽车出口没有优势。”

甚至是在CPTPP已经正式生效后的这几天，美国仍然紧盯着日本。美国在去年新谈拢的美加墨协议中加入了“毒丸“，在最新的日美贸易谈判中，美国同样可以加入相似的”毒丸“，如果日本跟美国所认为的非市场经济国家签订自贸协定，将失去美国给予的”优惠券“。

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离职后，特朗普随即宣布开始从叙利亚、阿富汗撤军，并且仍揪住北约军费问题不放，甚至向日本的邻国韩国“狮子大开口”，索要增长了一倍的驻军军费。特朗普这位“商人总统”，让安倍的心拔凉拔凉的。

结果就是，安倍和日本相信美国，但不相信特朗普。

在外交场合中，安倍晋三仍然对特朗普保持微笑，但也在准备给日本的发展“留一手“。

2018年见证了中日关系的回暖，重启的中日韩三国领导人会晤意味着东亚三国都感到调整关系的必要，而同时日本加紧和印度之间的防务合作，甚至可能开始和俄罗斯讨论和平协议及领土问题。12月，日本政府举行内阁会议，批准新版《防卫计划大纲》，再次突显安倍希望进一步强军的目标。

让我们再多点想象力。摆在日本面前的，有日美贸易谈判（FTA）、日欧经济伙伴协定（EPA）、CPTPP、未来可能达成的RECP……全部顺利通过的那一天，日本左迎中国，右攀美国，自己还在亚太地区混上了数一数二的领导层，不仅保证了本国高科技产品能够无壁垒地出口到发展中国家，还妥妥地贯彻了美国布局全球的野心，甚至彻底撼动了WTO的位置，而后者正是中国所一直依赖的贸易规则。

可怕的是，这个想象大概率可以成真。

04

这样推演下来，似乎安倍可以左右逢源？

也不全是。

奥巴马带头谈判了5年了，日本才坐上谈判桌，在监管连贯性、环境、政府采购、电子商务等贸易规则上，日本发挥的实际作用有限。

而且，对日本来说，美国这个变量实在太不可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就连安倍自己，也在等特朗普“回心转意“。安倍所冻结的条款内容，恰恰就是美国主动引发争议的的内容。这就意味着，一旦美国”回归“，在这些条款内容上重新发难，甚至在货币操纵和争端解决等问题上提高条件，对CPTPP成员国来说就是新的噩耗。

另外，大哥也不是谁想当都能当的。哪怕日本真的在全球贸易体系中站出来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日本的服务业，电子，信息技术，制造业，金融，物流和知识产权在CPTPP的11个国家中最为强大，日本可以向其他10个国家全面出口其技术，并逐步在这些领域采取主动。但与此同时，日本的农产品很难与越南竞争。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在畜牧业方面又强于日本。在轻工业化和家用电器领域，越南，墨西哥和马来西亚逐渐赶上甚至超过日本。

其实早在日本带着越南宣布TPP改组成CPTPP时，中国的回应就说明了一切：

中国外交部国际经济司司长张军回应称:

“我们注意到了在这次会议期间，TPP各参加国在APEC会议之外有了内部磋商。坦率地说，中方没有给予太多关注。不仅是中方，其他APEC各方的重点都聚焦在这次会议本身的议程之上。”

连中美两大经济体都漠视的CPTPP，日本却勉力维持。这里不得不认同一下安倍的勇气和决心，但这个世界，不是靠热血就能生存下来的。中国在“开路”，美国在“建墙”，不论好坏起码也是有想法，而作为世界第三经济体的日本，有什么？日本人长期以来极为被动的特点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