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伯陵
来源:温伯陵的烟火人间(ID: wenboling2020)
五一假期前去了一趟内蒙古鄂尔多斯,三天跑了将近一千公里,看了很多东西,大受震撼。之前已经写了一篇鄂尔多斯的革命故事,这篇就接着说说鄂尔多斯治理毛乌素沙地的故事。因为鄂尔多斯乌审旗位于毛乌素沙地的中心区域,受灾最重、治理难度最大,我们的故事就围绕乌审旗来展开。写完这篇,鄂尔多斯的游记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黄兴、乌兰夫、傅作义等人物小传。首先我们要明确一个概念,毛乌素是“沙地”,不是“沙漠”,沙地主要是人为因素造成的,而沙漠是自然因素造成的。其实在数千年前,这里是一片河流交错、水草丰美的绝佳宝地,直到东汉时期,还有“沃野千里,谷稼殷积,水草丰美,土宜产牧”的记载。但从南北朝开始,随着游牧部族和中原王朝的战争日益频繁,鄂尔多斯地区做为南北交汇点,便成为两军交战的战场,鄂尔多斯地区的生态环境由此日益恶化,到了唐朝末年,史料就以“飞沙为堆、高及城堞”来描述鄂尔多斯地区。此后千年,南北战争频发,封建王朝更受制于技术条件而无法控制土地沙化,导致毛乌素沙地正式形成,且面积日渐扩大。新中国成立前,毛乌素的沙化程度达到90%以上,每当遇到大风天气,黄沙就会遮盖农田、草场、房屋,给附近的居民造成严重困扰,以至于当地流传着一首民谣——毛乌素沙地里生长着一种有毒的植物,名为醉马草。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种蕴含成瘾性物质的植物,马匹食用后会产生很强的依赖性,牛羊食用后甚至可能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尽管如此,鄂尔多斯地区的老人还是认为,醉马草是神仙种下的仙草,有神性、不能动,谁要是敢动醉马草,谁就会大祸临头。但问题是,如果不能彻底铲除醉马草,牧民就无法大规模放牧,进而无法积蓄人力物力,治理毛乌素沙地。1958年,出身贫苦牧民家庭的宝日勒岱,被选举为鄂尔多斯乌审旗布日都嘎查(生产大队)团支部书记。那时宝日勒岱年仅20岁,接受过新中国的文化教育,于是上任之初,她便做出一个另老辈震惊的决定——召即60余名青年党员、团员,组成青年突击队,深入沙地,铲除醉马草。随后,她们带着锅碗和被褥离开家门、进入沙地,醉马草铲到哪里,他们就住在哪里。凡是有醉马草的地方,就有他们劳动的身影。就这样风餐露宿的干了一段时间,宝日勒岱带着青年突击队,累计铲除了86万亩的醉马草,给牧民营造了一片宽广的牧场。宝日勒岱也因此被评为“三八红旗手”,并出席1960年的“五一国际劳动节大会”,登上天安门,受到教员、周总理等领导同志的接见。醉马草的问题解决了,治理毛乌素沙地也就进入第二步,一边科学治沙,一边放牧生产。所谓科学治沙,方法就是以宝日勒岱为代表的治沙人发明的“前挡后拉,穿靴戴帽。”因为毛乌素沙地最常见的是星月型沙丘,这种沙丘有很强的流动性,如果只是单纯种树的话,树苗很快就会被沙子掩埋,根本无法存活。沙柳是灌木,不怕风沙掩埋,而且风沙越埋沙柳长的越高,我们可以把沙柳种在星月型沙丘的前面,阻止它继续蔓延。沙蒿的根系发达,能够有效吸收地下水并提高水位,把沙蒿种在星月型沙丘的后面,可以切断星月型沙丘的流动性。前挡和后拉一起上,就可以把星月型沙丘控制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为彻底消灭它奠定基础。毛乌素沙地的生态环境脆弱,无节制的放牧肯定不行,于是宝日勒岱等人发明了一种名为“草库伦”的生态围栏,作用就是用草库伦将草场分成若干区域,牛羊吃完一个区域的草以后,就把牛羊赶到另一个区域继续吃,前一个区域则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就用这套治沙办法,宝日勒岱等人在短短数年间,便固定了17万亩流动沙丘、用500余里的草库伦围起63000亩草场。1965年12月2日,宝日勒岱等人的治沙事迹登上《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次年6月,陈毅副总理陪同马里代表团专程前来参观,兴致所至,还写下一首诗:宝日勒岱所在的乌审旗乌审召镇,从此成为全国知名的“牧区大寨。”1979年,国家决定在“三北”地区实施为期70年的大型人工造林工程,毛乌素沙地中心区域的乌审旗,也被列入“三北”工程的重点建设旗县。差不多同一时期,改革开放的大幕徐徐拉开,我国进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新时期。在这样的背景下,乌审旗紧跟国家形势,随即出台了“谁造谁有、允许继承、长期不变”的政策,鼓励农牧民承包沙地、植树造林。这样一来,治沙就不是大公无私的做贡献,而是为自己和子孙后代谋福利。集体和政府主导的政治治沙,从此转变为个体主导的经济治沙,毛乌素沙地的治理,迎来新的拐点。1984年,盛万忠承包了1.5万亩沙地,然后就和全家人搬到沙地,每天苦干14小时,开始种树治沙。最开始的时候,盛万忠的种树事业很艰难。经常是树苗种下去就被大风吹走,稍微长大一些又被沙子掩埋,但盛万忠不服气,反反复复的种,终于用半生的时间,种活50余万株杨树、沙柳。1985年,陕西靖边县姑娘殷玉珍,嫁到鄂尔多斯的乌审旗,但殷玉珍没有新婚燕尔的喜悦,反而非常绝望。原因很简单,新家附近都是黄沙,看不见一点绿色,更没有邻居,偶尔有人路过她家门口,殷玉珍都要用脸盆盖住路人的脚印,每隔几天再去看一眼,略微缓解孤独情绪。身处这样的环境,殷玉珍必然要面临一个问题:“不能种地,放牧难度大,以后要怎么活下去?”次年,殷玉珍和丈夫就把仅有的羊卖了,换回沙蒿和600株树苗。紧接着,他们每天四五点带着干粮出门,走到选定的种植地,先种上一圈又一圈的沙蒿,用来固定流沙,然后在沙蒿围成的沙地里种植沙柳、杨柴等灌木树苗。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又想得到更多树苗、扩展种植范围,殷玉珍的丈夫后来又外出打工,挣钱买苗,交给殷玉珍。收到树苗,殷玉珍便带着树苗进沙地,一株一株的种下。就这样种了40年,殷玉珍在毛乌素沙地里,造出整整7万亩的绿洲,在这片绿洲里,不仅没有风沙,还能种植樱桃、桃子、小米等农作物。而在殷玉珍的带动下,她周边的农牧民也开始种树治沙,数十年来,仅3000亩以上的种植大户就出现了240户,绿化了将近10万亩沙地。1999年12月,乌审旗昌煌嘎查的巴音耐木扣,承包了4.8万亩沙地,准备种树治沙,结果一场大风就带走他的所有投资,洗劫了他的毕生积蓄。但巴音耐木扣的儿媳乌云斯庆不甘心,在公公离世后,她提出“吸纳当地妇女联合承包治理沙地”的方案,得到12名妇女的响应,她们组成“联合治沙小组”,承接下沙地绿化的任务。经过一个季度的苦干,她们便在4500亩沙地里种下树苗,取得种树治沙事业的开门红。现在,那4.8万亩沙地,已经成了毛乌素沙地中的一道绿色长城。据相关部门统计,从1979年至2020年,“三北”工程累计造林555万亩,其中鄂尔多斯乌审旗就造林390万亩,占工程总量的70%。可以说,盛万忠、殷玉珍、乌云斯庆等人不仅改变了毛乌素沙地的命运,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截至目前为止,乌审旗的森林面积已经达到521万亩、草地面积达到891万亩、牲畜210万头,森林覆盖率和植被覆盖率分别是32.92%和80%。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来,治理毛乌素沙地,乌审旗是成功的。当地的相关工作人员说,不只是乌审旗的沙地,整个毛乌素沙地都要消失了,要看的话得赶紧去,再过十年就看不到了。而在治沙的过程中,乌审旗出现了自治区级农牧林沙企业12家、国家级专业合作社7家,尤其是3家燃料加工企业,能把沙柳等树木的废茬,加工成取代煤炭的颗粒燃料。凭借这些企业和数十年来种下的树木,乌审旗农牧民的人均收入达到2.5万元。文章写到这里,乌审旗治理毛乌素沙地的故事就大致梳理完了,不知你们是什么感受,反正我是感觉蛮震撼的,脑海中也产生了三个想法——新中国的劳动人民仅用数十年时间,便成功治理肆虐千年的毛乌素沙地,证明了“人民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绝对是世间真理。治理毛乌素沙地的结果,让人切身体会到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句话的分量。汉族农民和蒙古族同胞共同治理毛乌素沙地,成为不同时期的治沙英雄,也从侧面说明,“中国人民大团结”是新中国的立国基因,“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中国走向未来的坚实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