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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安美洲大陆上万年的土豆,被西班牙殖民者触发“机关”,由此踏上征服世界之旅。
在随后的300年里,这枚其貌不扬的块状茎在全球各地扎根,成为玉米、水稻和小麦之后的第四大粮食作物——目前种植面积超过1900万公顷,产量达36000万吨。
那么,土豆,何时跳进了中国人碗里?又在中国历史进程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在世界粮食危机日益凸显的大背景下,土豆,如何捍卫中国粮食安全、助力脱贫攻坚?
到2014年,中国粮食总产量已实现“十一连增”,我们为何还要推动土豆主粮化?
文 | 回家种菜 丁贵梓(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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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光乍现
从填饱肚子到世界第一
产量可观、营养全面的马铃薯无疑是大自然给予人类先祖的美好馈赠。图|图虫创意
土豆是何时跳进中国人的碗里来的?
一般认为,明清时期,马铃薯与番薯、玉米等大量美洲作物一起被西方人带到了中国。根据陕西兴平县志记载,马铃薯大约在16世纪中期传入中国,万历左右已在紫禁城的御膳房里占有一席之地。
马铃薯世界传播地图。
到了清朝,康雍乾盛世的经济繁荣带来人口剧增,为缓解粮食压力,马铃薯取代芋,成为小麦、水稻的替代农作物,随着大规模移民垦殖活动的兴起,逐步深入偏远的西南、西北地区,在华夏东西南北落地生根。
飞入各地寻常百姓家的马铃薯获得了许多带有地域特色、洋溢着乡土气息的新名字,如土豆、地蛋、洋芋、地豆、地生,等等,不仅丰富了市井小民的餐桌,还在此后的历次饥馑中扮演着重要的救荒角色。
1950年代初期,我国各地遭受了严重自然灾害。
农业部制定《五年普及良种计划(草案)》,积极调运种薯、引种和育种,推广栽培技术。第一个五年计划,把增加薯类等高产作物播种面积列为农业增产的重要措施之一,增产指标达30.5%。
到1960年,全国马铃薯种植面积扩大到300多万公顷、总产量达2550万吨,分别比1950年增加90%、193%。
解决了“量”的问题,“病”的问题又摆在我们面前。在繁育过程中,马铃薯极易携带和积累病毒、真菌等病原,造成品种退化、产量降低。为保障国家粮食安全,70年代,抗病毒病成为我国马铃薯育种的主要目标。
1974年,我国茎尖组织培养脱毒技术成功;
1976年,甘肃定西开始运用该技术培育脱毒种薯。
经过多年研究,我国马铃薯脱毒技术日渐成熟,育成了克新系列、高原系列、坝薯系列等80多个品种,马铃薯病毒病感染率由90%下降到1.05%左右。
进入新世纪,全国马铃薯种植面积超过460万公顷,总产量达6000多万吨。图|图虫创意
1981-1986年,脱毒马铃薯种植面积已达5.6万亩,亩产约1300公斤。同时,全国马铃薯育种重点课题攻关陆续展开。从“六五”攻关到“九五”攻关,我国马铃薯面积产量稳步增长,并在新型栽培种等方面取得技术突破。
进入新世纪,全国种植面积超过460万公顷,总产量达6000多万吨。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大马铃薯生产国,初步形成了相对集中、各具特色的四大区域:北方一作区,中原二作区,西南单双季作区,南方冬作区。
甘肃、内蒙古、云南等省份马铃薯产量长期居全国前列。
因产量高、潜力大、用途广,马铃薯被誉为“21世纪最有发展前景的经济作物之一”,市场需求猛增。
从国内来看,2000-2005年,我国人均每年鲜薯消费量由14千克上升到31千克,短短5年增长了1倍多,马铃薯淀粉年需求量在40万吨以上。
据相关估计,到2030年,我国将有20%的人口以马铃薯淀粉制品为主食。届时,中国每年对马铃薯淀粉的需求量将会增加到180万吨左右。
放眼世界市场,我国马铃薯出口贸易明显增长,鲜薯与加工淀粉远销多个国家和地区。2004年,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框架下的“早期收获”计划正式实施,包括马铃薯在内的500多种农产品关税降低,为马铃薯热销海外创造契机。
2000-2006年,我国马铃薯出口额从0.11亿美元增长到0.91亿美元,年均增长42%,并逐步实现贸易顺差。
成绩应该肯定,然而,更重要的是及时发现阻碍进步的问题并尽快解决。
三大劣势,亟待消除
风光背后,这一阶段,我国马铃薯产业仍存在诸多劣势。
*种质资源落后,品种搭配不合理。
我国马铃薯育种,长期以高产、抗病为目标,导致更适应市场需求的加工专用型品种严重缺乏,比如:
在熟性上,以中晚熟品种为主,早熟品种少,难以满足生产需要。
在抗病性上,现有育成品种的亲本基本上是上世纪50、60年代引自欧洲的四倍体栽培品种,品种抗病性差(如晚疫病、病毒病和青枯病等),缺乏多抗品种,严重影响生产能力。
2007年,国内脱毒种薯需求为950万吨左右,实际供应量仅350万吨,缺口达600万吨。全国脱毒种薯应用面积仅占马铃薯种植面积的20%,与发达国家(多在90%以上)相比,仍有很大差距。
*生产方式粗放,技术水平低。
我国马铃薯生产机械化水平低,种植环节采用手工点籽方式,收获环节多使用粗制农具,不仅劳动强度大、效率低,而且在这过程中20%的马铃薯受损。
在西南地区,50%的马铃薯种植仍采用上世纪70年代推广的“马铃薯—玉米”套种模式,价格更低的玉米挤占了马铃薯种植面积,又集中于夏季上市,降低了农户收益。
在华北、东北和西北地区,种植马铃薯的化肥用量超过理论需肥量,施肥结构不合理,导致土壤生态失衡、土传病害加重等一系列问题,局部地区黑痣病等发病率高达60%。种薯品质下降,制约马铃薯产业可持续发展。
另外,因缺乏专业储存技术和专门运输能力,农户分散贮藏设施简陋且损耗大,我国每年都有10%-15%的马铃薯因此烂掉,造成极大浪费。
*产业链不完善,累及竞争优势。
在马铃薯的种植面积和产量上,中国均为世界第一。但是,总产量的60%以上作为初级产品直接出售,只有8%被用于食品加工。
在工厂传送带上清洗的马铃薯,准备进一步加工成食品。图|图虫创意
与美、法等国相比,我国加工型马铃薯供给严重不足,加工比率非常低。2007年,国内加工原料薯需求为1576万吨,缺口达1040万吨,占总需求量的66%!
并且,我国马铃薯加工产业尚处低端水平,产品多为粗制淀粉、粉丝、粉条等,薯片、薯条、全粉等高附加值产品很少,加工产品质次价廉、经济效益偏低。
中国马铃薯产业亟需注入“强心剂”。
2006年,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就加快马铃薯产业发展做出重要批示——“要把小土豆建设成大产业”。
随后,农业部出台《关于加快马铃薯产业发展的意见》,并于2008年正式将马铃薯纳入《优势农产品区域发展规划》,重点扶持,扎实推进。
2009年,中央财政启动马铃薯良种补贴,各地政府纷纷采取措施,扶植马铃薯产业。
在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中国马铃薯生产再进一步。
“中国薯都”,招牌越来越亮
在国家大力支持下,各级政府和产研学界联动,为马铃薯产业良性发展保驾护航。
我们不仅培育出鄂薯3号、凉薯97、南中552、中心24、米拉等脱毒马铃薯品种,2010年以来,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研发出肥料增收、土壤调理、免疫诱抗及病原拮抗菌等多项技术,将马铃薯疮痂病防治率提高到80%以上。
2013年,云南昭通的57户农户租下600亩土地,成立“西魁专业种植合作社”,走“党支部+合作社+公司”的发展道路。在当地政府和农科院专家的帮助下,合作社第一年就迎来了马铃薯大丰收,吸引越来越多农户加入其中,流转土地达到2200亩。
甘肃定西则探索出一条“种植大户+政府+专家(技术员)”的技术指导路线,“黑膜覆盖+脱毒种薯+配方施肥+统防统治+机械化耕作”综合实用技术全面推广,形成了规范完善的脱毒种薯三级繁育体系,领跑全国。
2017年,全市年产脱毒种薯200万吨,优良品种普及率可达95%以上,被农业部认定为全国第一批区域性马铃薯良种繁育基地。
与此同时,大力推动马铃薯加工规范化,延长产业链,实现产业转型升级。
马铃薯在食品、工业、医药等方面仍有很大的加工潜力。2008-2014年,我国马铃薯总产量从7077.9万吨提高到9551.5万吨,年均增长量达353.4万吨。中国食品工业协会预测,如果我国马铃薯加工量达到总产量的30%,其产品价值将达148亿美元。
全国各主要马铃薯产区积极适应市场需求,适时调整品种结构,已形成一大批具有产业化特色的马铃薯加工企业。
以甘肃为例,至2014年,全省已有从事基础种薯生产经营的单位39家、规模以上马铃薯产品加工企业100多家,年加工鲜薯能力达300万吨以上,产品覆盖变性淀粉、全粉、薯条、膨化食品等10多个品种系列,成功实现产业转型升级。
龙头企业亦积极发挥带头作用,打造品牌优势,齐力拓宽销售市场。
随着我国马铃薯产业进一步向精深加工方向发展,建立顺畅的市场流通体系势在必行。
2012年,“定西马铃薯”被国家工商总局认定为“中国驰名商标”,全国首个国家级马铃薯批发市场随即在此落户。随后,全市建成万吨以上马铃薯加工龙头企业28家,注册马铃薯品牌商标37个,现有较大规模马铃薯专业批发市场6个,从事马铃薯产业的农民专业合作社1521个,贩运大户3200余户。
同时,定西市还积极探索销售新模式,搭建“网货下乡”“马铃薯进城”双向流通渠道,不仅每年向全国供应鲜薯达200万吨,还远销西班牙、沙特阿拉伯等国。
薯香薯色,打造脱贫利器
目前,全国逾70%的马铃薯产区分布在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地区。
作为我国三大马铃薯种薯及商品薯生产基地之一,甘肃省86个县(区)里有60个种植马铃薯,其中58个位于集中连片特困地区。近年来,甘肃省依托各类资金,借助各界力量,大兴产业扶贫之路。
一方面,政府、企业、合作社齐上阵,“四跟进”合力推动。
【注:“四跟进”,项目资金跟着贫困村户走、贫困户跟着合作社走、合作社跟着龙头企业走、龙头企业跟着市场走。】
2020年7月12日,甘肃定西市香泉镇马铃薯种植基地,农民在进行田间管理。图| IC photo
定西政府采取“企业+合作社+基地+贫困户”的联结带动模式,把有意愿的农户培育成种植大户,在此基础上孵化家庭农场;同时,大力推进贫困村农民合作社,与企业签订种植合同,进行统一收购,从而稳定价格。
2018年,定西市1101个贫困村共组建农民合作社6016个,所有贫困村皆有2个以上的合作社,实现了产业发展、企业增效、农民增收的多重效应。
另一方面,强化金融“输血”,拓宽产业融资渠道。
一直以来,马铃薯产业发展多靠政府资金投入。
为扭转融资方式单一的窘境,定西做出创新:由龙头企业提供担保,银行为马铃薯产业链上的下游中小微企业和农户投放低息贷款,弥补扶贫产业融资短板,带动贫困户脱贫。
定西安定区团结镇唐家堡村的鑫源马铃薯良种专业合作社就是金融“输血”的受益者。
2017年,合作社以“龙头企业+合作社”联合担保方式,获得中国工商银行甘肃省分行300万元基准利率的产业扶贫贷款。有了充足的资金支持,合作社顺利建起了6000亩马铃薯种薯扩繁基地和原料供应基地,产业规模大幅提升。
据统计,到2019年3月,仅中国工商银行甘肃省分行就已累计发放产业扶贫贷款5.93亿元,惠及20万户农户,带动2万余贫困户走上脱贫之路。
2018年,全市马铃薯产业总产值达170亿元,农民人均从中获益1650元,占到全市农民人均纯收入的22%。预计到2022年,定西马铃薯产业总产值将达到200亿元,农民人均产业收入2000元以上。
“土豆”变“金豆”的脱贫故事还在各地上演着。
在京蒙扶贫协作项目的引领下,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实行“公司+农户”产业化经营模式,推动马铃薯产业发展驶入快车道,年产量可达400多万吨。
2019年,当地8个国家级贫困旗县共引进35家北京企业落地,落实投资额8.77亿元。龙头企业在发挥产业带动作用的同时,还积极开发就业岗位,解决贫困户就业问题,到2020年,已带领1500户贫困户走上脱贫之路。
在云南昭通,农业集团与龙头企业相继入驻,推动种薯培育规模化、专业化,为农户就业增收、稳定脱贫保驾护航。
2017年,全市马铃薯种植面积达285万亩,占云南省马铃薯种植面积的30.08%,鲜薯总产量352.7万吨、农业产值42亿元,全市建档立卡贫困户人均收获商品马铃薯折价净收入达813元,马铃薯产业收入约占建档立卡贫困户家庭收入的32%。
2020年,昭通市委、市政府决定集中建设5万亩马铃薯高标准示范基地,推动全市马铃薯产业提质增效,全力打造以“基地、示范、窗口”为主要内涵的“洋芋帝国”,项目覆盖2784户贫困户。
【注:即高质量种薯生产基地、科技创新与产业扶贫示范、“昭通大洋芋”和“昭通种薯”品牌对外宣传窗口。】
截至今年3月,基地已全面完成标准化播种,昭阳区、永善县集中力量,1个月内实现3万亩土地流转。预计今年基地马铃薯平均单产3吨以上,综合产值可达4亿元。
一个重要任务,马铃薯主粮化!
在多方共同努力下,我国马铃薯产业结构呈现优化趋势,加工品出口数量及规模稳步上升,当下急迫而重要的任务是挖掘马铃薯生产潜力、推动马铃薯主粮化。
到2014年,中国粮食总产量已实现“十一连增”。粮食足够吃了,我们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实际上,出于人口持续增长和耕地、水资源不断减少等因素,我国传统粮食作物生产压力依然很大。要确保粮食总量继续增长,开发可持续的优质粮食资源依然很有必要。
*在华北地下水漏斗区,若将该区域20%的冬小麦种植替换成马铃薯,可有效缓解生态恶化趋势;
*在南方闲田利用区,每年约有1.4亿亩的冬闲田地可供马铃薯种植;
*在西北马铃薯潜力增长区,仍有1000万亩土地可供马铃薯种植。
2015年,农业部正式把“马铃薯主粮化”工作列入重要议程,推动马铃薯成为与小麦、水稻、玉米协调发展的中国第四大主粮作物。
2016-2019年,中央财政每年安排1亿元专项资金,重点支持九省份开展马铃薯主食开发试点,引导、扶持一批马铃薯主食加工重点企业,加快马铃薯主食产业化进程。
作为全国第一批项目试点省份之一,甘肃省马铃薯加工产品已由精淀粉发展到粉条薯条、墙漆涂料和马铃薯馒头、挂面等主食化产品,初步形成了“吃干榨尽”式的产业循环链条。
2017年,定西市已建成马铃薯主食生产企业15家,产能达12.57万吨。当地还专门设立了5家马铃薯主食产品销售门店,主要销往机关、学校和企业的食堂。
在宁夏产区,马铃薯主食产品研发也取得显著成效。
针对马铃薯主食原料发面醒面困难、易断条、口感发硬等问题,宁夏马铃薯主食加工企业积极开展技术攻关,成功研发马铃薯米粉真空和面、恒温恒湿熟化等关键技术,研发、生产马铃薯馒头、馓子、麻花、挂面、饼干、面包、薯饼等4大类100多种主食产品,累计销售额达1.84亿元。
经过5年的主食产业化发展,如今,我国已建立马铃薯主食加工适宜品种评价体系,马铃薯主食加工企业已超300家,生产食品达300多种,在市场上广泛销售。
2020年初,农业农村部会同中国农业科学院,召开国家马铃薯主食产业化成果展示暨科技创新联盟成立大会。
如今,小小的马铃薯凝聚着全国政、产、学、研的合力,不仅从“土豆”变成了“金豆”、强势助力扶贫攻坚,还是守护我国粮食安全的一道牢固屏障。
参考资料:
1.俞为洁,《中国食料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2.卢肖平,《马铃薯主粮化战略的意义、瓶颈与政策建议》,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
3.陈华宁,《中国马铃薯产业发展现状及对策》,世界农业2008年第8期;
4.达存莹、岳云、贾秀苹,《甘肃省马铃薯产业发展现状及主粮化发展分析》,中国农业资源与区划2016年第3期;
5.金黎平、屈冬玉、谢开云、卞春松、段绍光,《我国马铃薯种质资源和育种技术研究进展》,种子2003年第5期;
6.屈冬玉、谢开云、金黎平、庞万福、卞春松、段绍光,《中国马铃薯产业发展与食物安全》,中国农业科学2005年第2期;
7.杨红旗、王春萌,《中国马铃薯产业制约因素及发展对策》,种子2011年第5期;
8.吴正强、岳云、赵小文、陈炳东、葛玉冰,《甘肃省马铃薯产业发展研究》,中国农业资源与区划2008年第6期;
9.《“洋芋开花赛牡丹”——甘肃定西马铃薯产业扶贫新模式观察》,新华网,2019年3月17日;
10.《云南:马铃薯产业已成脱贫重要产业》,新华网,2018年7月9日;
11.《马铃薯主食化战略实施5年 马铃薯主食产品:从无到有从有到优》,中国食品报网,2020年1月20日;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