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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准打击
之前我们提到过有人在抗压吧发了个帖子,说自己要结婚,女方要50万元彩礼的故事。这个故事当时还形成了个梗,帖主家里变卖了房子,妹妹告诉帖主,“哥 咱家有钱啦”。
父母卖房凑彩礼钱的操作,加上那句天真的“哥 咱家有钱啦”,击碎了很多男青年的心。比如电脑前的小朱,气不打一处来,将自己的激愤以文字的形式传递给了段子里的主人公:
“舔狗不得house”。
看到底下回帖的人清一色地试图骂醒楼主,小朱认为自己也算贡献了一份力量,心中开始愉快起来,只是当他把自己放进主角的位置的时候,笑容渐渐凝固了起来。
即使是对彩礼不甚了解的小朱,在看了高额彩礼和女主与男主的多个冲突情节后,也很难把持住自己内心口吐芬芳的冲动。但不管编出来的段子里的女主如何pua男主,首先让东北人小朱在心里犯嘀咕的,其实还是为什么结婚的时候男方要给女方彩礼这件事情。
在这之前,也没听说过身边有人提起过谁家结婚时候提出过彩礼的要求,而第一次听到有要给彩礼的说法的时候,还是他在大学里认识了现在的南方女朋友的时候。
小朱想起了女朋友说过她们家里也有要彩礼的风俗。
段子里的50万是遥远的,自己的女朋友肯定没有段子里的女主那样欺人太甚。但在两人先前的讨论里,小朱的女朋友说起了自己的两个姐姐在嫁人时,两位姐夫的家里都拿出了10万以上的彩礼。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小朱越想越纠结,虽然女朋友后来安慰他:
“我父母很满意你,知道你跟我两个姐夫家里不一样,肯定不会难为你的啦。”
小朱回想起那时的场景,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因为自己家里条件差到连彩礼都付不起,只是在与众多姐夫的对比之下,自己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家庭条件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小朱又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然后默默地找到刚才自己指点江山的文字,偷偷地删掉了。
父母偷偷卖房,为儿子凑够彩礼的桥段只会存在于段子里,手指上划以后很快就会被抛在脑后,进而消失在快活的笑声中。
但是构成段子的要素着实是精准打击:东北小伙,江西女友,彩礼50万。东北人穷,江西人以高彩礼闻名于外,两个极端对立的元素凑在一起,钩直饵咸,完美地钓起了看客的猎奇心。
事实上江西老表们也是喊冤的,全国上下哪里不要彩礼,怎么唯独就我们天天被人念叨?老表们的抱怨也不是没道理的,出了江西,其他省份的彩礼其实也不会逊色太多。莆田市辖下的农村,提出近百万以上彩礼要求的家庭也不在少数;目光放到城市,要彩礼的家庭也有,不提彩礼要求的家庭也有,但比起彩礼的实物现金,城市家庭更可能会提出对房子的要求——这可比现金彩礼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江西青年结婚苦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为什么全国都要彩礼,只有江西的彩礼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拎出来?
提到江西,除了老表和高彩礼,人们更多在印象里的还是13年厦深铁路通车时,出现在央视新闻配图中没有被高亮的江西省。
在这之后的江西,都一直伴随着诸如“环江西高铁网”、“环江西城市群”、“环江西经济圈”、“环江西一流大学”之类的名号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直到去年年末昌赣铁路全线通车,赣北同赣南的联络被打通,全赣的老表们终于能够甩掉“环江西高铁网”的帽子了。
相比于赣北的邻居,赣南一直以来受制于山地地形限制,不仅在语言和文化认同上,两边也相互听不懂双方在说什么,在经济发展上赣南也较为落后。近些年在国家政策的关照下,抱起了赣南各区县的赣州市,经济总量也能排在省会南昌的下位。
区域发展不平衡,地形限制城市规模扩大,本地又缺乏工业基础,最后的结果就是江西省成为了“环江西经济圈”的重要劳动力来源。根据江西统计局16年人口抽样调查显示,江西全省4000余万人中,有近580余万人向省外流动。人口源源不断地新鲜血液流进长三角珠三角的制造业,为环江西城市群的建设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是贡献力量不是光喊喊口号就能做到的,没有每天坐在车间里面对流水线挥洒汗水的出省老乡们一切都是空谈。人只有一个,谁也不能拔下一根头发,吹一口气,就凭空复制一个自己,经济建设的在场,相应意味着的就是家乡婚嫁场景内的缺席。道理也不难懂,人都出去了,还找谁说媳妇呢?
人少了意味着适龄婚嫁女性的减少,但人少并不意味着人不好找。今天的你可能刚刚从一次难以名状的相亲饭局中解脱出来,你会抱怨父母或者是家里的亲戚怎么介绍了这么个人给自己认识。老表们也是一样,只不过城里人可能更倾向于求助婚姻介绍所,同一件事换在农村,找的就是媒人。
在和有望成为你未来的伴侣见面时,有时候来说媒的是你许久不见的住在山另一头的哪个亲戚;有时候你不认识今天给你们说媒的人,但是你的老父亲老母亲认识;还有时候明明拜托的是村头的老李头,最后被介绍来说媒是邻村的刘寡妇。
谁都可以是媒人,而能吸引这么多人投身于为广大单身男女牵线搭桥,解决终身大事的原因也自然靠的不是个人的一腔热血,靠的是能结结实实捏在手里的酬金。
外出打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适龄婚配青年的人数,以撮合单身男女为主要业务的媒人在这之中发挥了中介的作用。当看到了中介一词之后,画风就要开始变化了,是的,媒人们在婚姻市场论上无师自通,但与其说先有婚姻市场存在,不如说是媒人将婚姻市场化。
媒人拉高彩礼钱
对于作为婚嫁中介的媒人而言,掌握在手里的单身男女信息是他们吃饭的本钱。广大单身男女的个人信息,在媒人出动的开始,就走上了被商品化的道路。
在媒人的眼中,人口流动导致的适龄青年的减少,是促成婚姻市场中的“买方”和“卖方”市场的好机会。更不必说在春节这种特殊时期,在村人普遍有成婚需求时劝说客户早点下手,多出彩礼,初一10万就能谈拢的事,拖到初七20万都不够,趁现在价格还低赶快谈妥婚事——这套制造焦虑的流程可真是太有内味儿了。
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做中间人这种事情手里掌握的信息越多,自己的收益就会越大。媒人也是要与时俱进的,当单干的媒人们决定联合起来共享信息,互通有无的时候,一个横跨多个县域的信息网络就建立起来了。
媒人团体的出现,强化了媒人在关系网络中所处的位置,在面对有婚嫁需求的家庭时,能够进一步凭借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获得更大的收益。乍一看,单身男女信息库更新了,好事啊,这不是造福适龄婚嫁男女,加快匹配效率吗?
但是有时候互通不只有单身男女的信息,其他地方的彩礼习俗也会随着媒人团体的共享网络快速共享。隔壁市县的高彩礼标准在媒人的介绍下迅速传播。试想一下,A村的你在媒人的介绍中认识了B村的小花姑娘,要想娶进门,你就要遵循B村的规矩拿出超过自己所在的A村两倍的彩礼钱。
不论经历了怎样的过程,你终于拿出了这份礼金。很快你的出手豪阔传遍了整个村子,人们惊讶的是原来B村竟然敢要这么多,一来暗示我们的闺女不如你们,二来我们这么多年少拿了多少?
完蛋,从此两村的彩礼规格必然在不知不觉中趋向一致。
村子里是熟人社会,今天你被谁家的狗追得满街跑的事,都能被全村的人当成饭后谈资。想找到未来家庭能够稳定的结婚对象,只有在自己所在村落的活动范围里进行挑选合适的对象,对于这种特殊要求也只能依靠父母亲戚的强关系来实现。
农村单身男女对媒人的依赖是制度性的依赖,而彩礼也是无论如何在婚配过程中都避不开的因素。个人交往圈的有限性、熟人社会与宗族制度下对家庭和男性性别角色的特殊期待,以及城乡流动机会的增加,进城务工导致本地适龄婚配人口数量的降低,在种种社会、经济和文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促成了媒人以及媒人团体的形成和发展;而因环境带来的婚配难度上升,直接让婚配过程中的女方家庭“待价而沽”。
媒人团体的广阔信息网络在让婚配成功率上升的同时,也将相互连通的多个区域的彩礼水平向所在范围内规格最高的地区拔高。对于单身男女个人信息有目的的使用和操控,使得彩礼水平整体上升;而不甘居人之下的面子则再一次将彩礼的高度推向了一个新的层次。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打破熟人社会婚嫁模式
伴随着高彩礼出现的,还有自家儿子胳膊肘向外拐的现象。
现代彩礼已经不再单单是对娘家的礼节性补偿,对于彩礼权的掌握也从父辈转向了子辈。由此就有人提出了现代彩礼是“代际间剥削”的符号象征。为了争取婚后更多的利益,自家的儿子选择站到了媳妇的娘家一边,同媳妇的娘家一同争取自家支付高额的彩礼。
但比起儿子剥削老子,在像江西这样的地区里,拿到手的彩礼可能在自己的手里还没捂热乎,就已经成为自家儿子娶媳妇时候的彩礼钱,流进了别家的口袋里。身处在这样一种结构之下,老乡们也是无力对抗的。
只有靠嫁女儿拿到的彩礼钱,才能堵住自己的儿子娶媳妇时候的彩礼亏空,而往往这样会被人扣上“卖女儿”的帽子;抛开面子放过别人一马,自家儿子结婚时一样要出彩礼钱,没有人会傻到愿意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何况这还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所以在这一整套的过程中,男方和女方两个家庭进行着出不出彩礼的博弈:己方出彩礼,对方拿好处;自己不出彩礼,受益的是己方;双方对彩礼的达不成一致的意见,此次的相亲就走到了尽头;而只有双方一致同意收少量的彩礼,甚至不收彩礼,整个相亲的过程才是双赢的。
到这里,我们也应该能意识到,我们谈论的背景和视野始终停留在乡村社会里。在这个层面下,乡村社会自洽的逻辑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打破。
而也正如前面提到的说法,结构为行动提供资源和规则,如果在现行的乡村社会里我们做不了任何的改变,那为什么我们不把视野放得再大一些,跳出乡村社会的逻辑,将高彩礼的问题放在更为广阔的地区里进行讨论呢?
人口流动限制的放开所带来的进城务工,为相对保守的乡村带进新的文化要素的冲击;户籍制度的放开也将引导更多农民工留在自己曾经挥洒汗水的城市;进入城市后,社会交往的范围不再局限于同乡,依靠亲属强关系找饭吃的交际网络,将逐渐被城市社会中依靠陌生人弱关系的交往关系所替代;届时随着交往圈子的扩大,结识更多的异性将成为可能,媒人的存在根基也将被动摇……
在将婚姻和彩礼问题放入更大的视野之后,新环境中的全新结构将为每个陷入困境的农民提供比曾经更多的可选项,在自身做出更多的选择后,新的社会实践也会促成一个全新的婚姻交往模式的出现。
树挪死,人挪活,尽管改变的过程是漫长的,但总好过没有希望吧?
出去走走是好的,谁都想把自己放进大环境,但在这之前我们也要看到:宗族的影响力依然不能忽视;城乡发展差距仍然存在;熟悉的乡土生活模式与现代化生活方式相遇时,所产生的不适应与文化震惊……对于作为一个想努力走出乡村社会闭环结构的农民而言,这些都是极富挑战性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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