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述：管清友  如是金融研究院院长、首席经济学家

采 写：曹雨欣

01

百年一遇的“大停摆”

目前的总体经济状况，我称之为“大停摆”。

供给、需求两端都受到新冠疫情的冲击。这种冲击对产业链、对金融市场、对经济增长、对GDP、对人均收入水平的增长肯定是连锁性的。

央行说做出经济危机的判断还为时尚早。实际上这是最近100年以来没有遇到的突发情况，冲击前所未有，而且几乎是不可逆的，大家都没有做好准备。

有些人讲这次疫情堪比20世纪初期的大流感，金融危机堪比2008年经济危机、堪比大萧条，国际关系现在堪比冷战，这真是“五毒俱全”。

现在看，疫情要想相对得到控制至少需要半年。而整个世界经济至少会有1-2个月陷入停摆，我们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恢复，半年到一年是比较理想的状态。

目前，中国国内多地连续新增病例为0，增长主要是输入性病例。俄罗斯和很多国家已经强制限制外境航空入境。那么中国要不要也限制？还没有定，面临的压力也很大。

2008年金融危机是因为金融产品出现问题，然后由金融市场传递到经济领域，速度很快。

而这次危机则是餐饮、物流、航空、旅游等行业受到全面的冲击，外贸、纺织、制造业等遇到摧毁性的打击。像一些房地产企业的利润今年还得大幅下滑，去年下滑了50%，加之借了很多钱，高杠杆，很容易崩掉。

现在经济依然在下滑中，经济基本面改变以后，企业的盈利、债券违约会反映在金融市场上，再加上石油价格战的冲击……这次等于是经济和金融危机同时爆发，影响超过以往。

实际上，疫情对经济绝对量的影响超过1929年大萧条。但为什么大家觉得大萧条好像更严重，是因为现代社会在社会保障，包括失业救济、社会救助、医疗资源方面比当时要强。

疫情加上经济危机、金融危机，甚至加上国际关系之间的紧张，4期叠加。我称之为“新冠病毒超级冲击”。

02

和2008年农民工失业不同，

这次主要是白领失业

我说的话看似很悲观，是因为现在很多人还隔离在家，没有感受到企业的违约带来的一系列风险，很多企业在裁员、人们的收入在下降……

疫情对经济的冲击会慢慢显现出来。中国经济实际上是已经停摆两个月，现在开始慢慢恢复；世界经济如果突然休克两个月，很多产业链被切断，会影响人们的收入水平，影响消费、影响经济。

近期，美国股市两周4次熔断，期货又跌停，其实反映的就是疫情对经济和金融市场的冲击。

现在很多企业没有了现金流，不裁员、不降薪、不破产的公司都算是不错的，至少能活下去。

和08年农民工失业不一样，这次主要是白领失业。

对中国而言，如果没有2017年来国家在金融领域强化监管、去杠杆的政策操作，我们今天面临的风险会更严重。

对美国而言，美联储做出了一些救助，也非常对，但它解决的是流动性危机，解决不了经济危机。我当时写文章说，要利用美国开始升息的时间窗口，抓紧时间把国内泡沫挤掉。

现在，中国经济增长保持了一定的韧性。从市场的广度上来讲，中国可打的牌是最多的。可以适度做一些经济的对冲，不能佛系应对，什么都不要干。

中国已经有09年、12年、14年的教训了。日本在80年代末宏观政策失误的教训也很值得我们警醒。

03

我们进入到一个新历史阶段

如今，欧洲也在学中国封城、待在家里。前期他们对疫情的认识不够充分，也不够重视，当然体制和中国也不一样；还有的国家以邻为壑。这成为一种变相的闭关锁国。

我最近和有些朋友聊这个问题，全球公共产品没人提供；几个大国和世界卫生组织一起联合应对疫情，做的实际上是很不够的。

这次疫情其实让大家充分地认识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意义。

现在，整个世界的蛋糕在缩小。疫情导致全球化可能发生逆转，当然也可能由于大家认识到命运共同体，得以进一步推动全球化。

全世界可谓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这将是一个大的分界线，会很容易导致国际之间的冲突。

我呼吁，大国尽快地启动七国集团、八国集团、二十国集团合作机制。全球主要的大国要携起手来，共同应对可能出现的经济萧条。

即将召开的二十国集团会议对推进全球化、推进国际合作，我觉得非常重要，要发出中国声音，提出中国倡议，拿出中国方案。

我提了一条非常具体的建议：由中国倡议全球的主要大国一起成立“全球公共卫生基金”，以此来帮助全球各国，特别是不发达国家应对疫情，以及可能此后出现的全球性公共卫生事件。这可以由大国出钱，鼓励全球主要的大企业捐赠，成立专门的基金来管理。国际上已经有比较成熟的经验可以借鉴。

中国很多专家提出：一手应对疫情，一手应对经济萧条。这个时间窗口非常紧迫了。

中国一方面倡导建立全球公共卫生基金，另一方面可以成为全球应对疫情的医疗物资以及民生物资的加工生产基地、出口基地。

我们要发挥大国责任，对一些国家，特别是不发达国家进行援助救援。这是必要的。而美国现在又是这样不靠谱的总统，天天把时间浪费在打嘴仗上，最近关于病毒来源的口径发生了一些变化。

提供的物资可以按照国际贸易的规则该付钱的付钱，也鼓励他们使用人民币结算。

当然我们无论是援助还是提供物资的时候，不要附加太多的政治条件。

所谓帮人就是帮己，中国做了这个事，其他国家也会看到，这也有利于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

接下来，我分别从政府、企业、个人角度提一些建议。

04

给政府、企业和个人的几点建议

1．政府：最需要解决2个问题

从国内来说，有两个优先：纾困优先、民生优先。这是2个最关键的问题：

（1）企业纾困

地方政府不要太纠结经济增长多少，就像总理说的GDP高一点低一点，没什么了不起。国内的经济增长目标可以适度地放低预期、调低目标。

关键是要调动更多的企业主体，它们是社会微观的活力，要把它们像火种一样保护起来。

对于民企的纾困，要特别提上议事日程。没有纾困就没有增长，要帮助他们度过困难。

我还向有关部门提出国企、政府和国有金融机构要向民营企业让利。中央银行应该主动降息，降息主要不是为了刺激经济，而是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这样可以把金融机构的一部分盈利转移到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层面。

（2）民生问题

宏观政策的核心要做到以人为本，让利于民，休养生息、涵养水源。像古代，一旦遇到突发情况，免赋税三年，让老百姓休养生息。现在更得是如此。

很多人建议发1万亿债券。我的观点是可以发，做什么呢？用于民生，用于补贴中低收入群体，用于启动消费。同时它也能改变过去通过国有企业、地方政府去加杠杆积累金融风险的弊病。政府一定不要再拿着1万亿做投资了，否则后遗症很大。

对于湖北疫情严重的区域，应该给予更大的帮扶力度，我想全国人民也都可以理解。

有关部门也找我提建议，我说：用新基建刺激投资，做适当的对冲，是完全必要的，但力度不宜过猛。宏观政策要评估成本和收益，否则最后导致后遗症特别大。

2．企业：天塌下来，至少要有一个业务可以赚钱

从分析上讲，一定要谨慎悲观；从投资和经营的角度来讲，一定要谨慎乐观。为什么？

企业一定要认清形势。现在处在一个企业、行业分化的阶段，整个产业集中度、行业集中度可能会进一步提升。风险与机遇总是并存，一些企业已经破产不存在了；但对于在线办公软件、短视频、医疗物资等行业，肯定是机遇。

就像总理说的，疫情可能会长期化，不可能一两天就结束。伴随着中国这次应对疫情，开放的步伐不会停下来，很多原来管制比较严的领域放开持股比例，或者发放一些金融牌照，这也是不错的机会。

如果企业有足够的现金，企业总体运营还比较稳健，可以加大整合收购力度。

那些现金流不怎么样的企业，会死得很难看。涉及到外贸、制造业的很多企业已经出现了问题。

从长远来看，企业增强抗风险能力，和企业家的修炼有关系。

就像东华老师一直讲的，企业家要看到本质，要提升自己的认知能力和思想境界。这是企业能够长期做大的思想力量，所以说企业家要持续学习，比如可以来正和岛。

另外，企业要有持续稳健经营的理念。无论经营企业，还是投资，最重要的一点是能保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活下去。

就像李嘉诚跟马云说的：天塌下来，企业应该至少有一个业务是可以赚钱的。这特别重要。我们大部分企业其实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尤其互联网企业没有对市场、对自然的敬畏感。

除此之外，企业保持对外部风险的预判和管理，也很重要。

3．个人：“不要在推土机面前捡钢镚”

对个人而言，有投资、全球配置、子女留学的不同考虑，没法统一而论。总体上，我们要审慎地观察分析形势，审慎地做出选择，因为现在的选择对每个个体的影响可能时间比较长，影响比较大。

目前看，全世界进入到一个“比烂”的时代。中国是最不差的，因为市场体量大、广度深。

对中国来说，因疫情引发的全球金融风暴绝不是一件好事。中国不会因祸得福，但至少相对坚挺。美国进入零利率了，中国的资产利率是正的，所以有一定吸引力。中国算是一个资产高地，但谈不上避风港。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中国不可能不受影响，但是我们明显地感觉到A股市场的波动性比欧洲股市、美国股市小很多。

当然这和我们股市一直没怎么涨有关系，毕竟美国股市涨了12年，积累了巨大的泡沫。疫情的出现实际上打破了人们的预期和迷信，导致整个流动性突然逆转，市场必然出现这种过激反应。

中国经济有韧性、有广阔的回旋余地，我们还有政策工具箱，只是不愿意竭泽而渔、饮鸩止渴。

目前，整个资本市场的波动特别剧烈。美国疫情还没到高峰期，全世界也没到；中美两国关系如何，大家也都看不清楚。

我赞同有些同行的说法。现在美国股市是个泡沫，现在已经跌掉了百分之几。但其实美国债市也是个巨大的泡沫，真正盈利的企业也没有那么多。现在企业赚不到钱就没有能力偿还，会出现债务风险、出现违约。

至于现在是不是股市抄底的好时机？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去接从天上掉下来的刀子，因为你不知道它的速度有多快，它有多锋利。

研究同行有句话说得挺好：不要在推土机前面捡钢镚。我其实特别看好今年的股票市场，肯定不是上半年，得到下半年。

所谓悲观者更正确，乐观者更成长，时代的大潮下，总会有机遇和风险。目标不同，选择也就不同，人生没有标准答案，对大多数人而言，还是要学习、不断地提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