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程坦

　　据国内媒体和美国驻华大使馆官网公开信息，美国当地时间周五特朗普在白宫接见中美经贸磋商代表时，美财政部长姆努钦透露，中美双方已经就人民币汇率未来不贬值取得共识。这意味着中美经贸磋商在一个非常重大、敏感的问题上取得了一致。

　　过去很长时间，人民币汇率和人民币可自由兑换问题作为中国最重要的经济主权，中国拒绝与任何国家讨论。多年来，市场每次传闻中美就人民币汇率问题达成协议，中方立即予以否认，因为人民币汇率的确是中国对外贸易的一张超级王牌——由于人民币目前还不可自由兑换，汇率高低实际上完全由中国政府而非市场说了算。

　　长期关注人民币汇率的人一定会注意到，美国定期检讨各主要贸易伙伴国家是否存在操纵汇率的问题。如果被美国政府认定存在汇率操纵问题，则可能被美国政府施加额外的关税惩罚措施。认定汇率是否被操纵，主要有两条标准：一是政府是否对汇率进行了非市场化的干预；二是汇率是否严重低估，导致产品对外倾销。有意思的是，虽然人民币汇率一直由中国官方决定，但美国财政部多年来一直声称，中国政府没有操纵人民币汇率，根本原因就在于人民币汇率实际上一直被明显高估，而非被明显低估。

　　有人可能很难理解，为何人民币汇率被明显高估，那中国商品出口为何如此强劲，对美贸易顺差那么大？这个就是中美贸易摩擦的由来，也是中美经贸磋商中，美方提出的中方实际关税过高，以及存在大量的非关税贸易壁垒，必须进行结构性改革的问题。人民币汇率高估，导致国外产品比中国商品再便宜也进不来，靠的就是高关税和非关税壁垒阻挡。这好比筑起了一个拦河坝，坝上的水位比下河再高也流不下来。

　　中美经贸磋商如果取得成功，中国肯定会大幅降低关税和非关税贸易壁垒，大家能想到的应对策略，就是对人民币汇率进行贬值来应对。我曾经粗略估算了一下，美方如果对全部中国进口的5000多亿美元商品加征25%关税，中国将人民币汇率在现有水平中贬值大约15%就可以大致抵消。

　　现在中美双方就汇率问题达成了一致，中方承诺未来不用人民币汇率贬值方式降低中国产品对外报价，等于堵死了中国降低关税和非关税贸易壁垒后，用汇率手段来增加出口、限制进口的一个最强有力的措施。这意味着，在关税和非关税贸易壁垒大幅降低之后，如果中国企业不能通过技术创新和加强管理来提高自身竞争力，国家不大幅降低企业的税费负担，则中国出口产品的竞争力会显著下降，进口产品对国产产品的竞争力显著上升。

　　不要认为中国产品出口竞争力下降只是影响到出口企业，对内销企业影响不大。其实，外销产品出不进，就会从两个方面直接加大国内市场的竞争。一方面，外销产品出不去，外向型企业的原材料采购必定下降，从而导致上游企业产能过剩，竞争加剧。另一方面，企业产品外销困难，必定千方百计扩大内销，这就加剧同行业的国内市场竞争。这就像一些外资撤离中国，很多人认为民族企业可迅速补上，却没有看到外资企业产品大多数了除了内销，它还销往国际市场。此外，许多外资企业还带来了最新的技术成果，带动了上下游内资企业的发展。

　　还必须看到，中美达成的经贸协议，除了中方专门承诺进口美国特定商品的一些内容，大部分条款适用于中国所有的贸易伙伴。比如，人民币汇率承诺对美元不贬值，不等于对其他国际货币可随意贬值，因为世界各主要货币都可自由兑换，只要人民币兑换美元的价格一确定，兑换其他货币的价格就自动进行了换算，完全不由中国政府来决定。同样地，虽然关税对各个国家可以不同，但非关税贸易壁垒对世界各国就不好区别对待。可以预料，美国人跟中国谈妥的条件，其他国家都会跟进。

　　简单地说，未来中国企业面对更激进的市场竞争，只有通过技术创新和加强管理来求生存、求发展。网上流行的一个段子说，2018年的经济表现是过去几年中最差的一年，同时也是未来几年中最好的一年，我觉得特别有道理。

　　当然，汇率无论是高估还是低估，本来就有弊有利，祸福相随——有人、有行业受伤，就必定有人、有行业得利。维持人民币汇率不贬值，除了降低中国产品的国际市场竞争力，加剧国内市场竞争的不利一面，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好处。这主要包括：

　　第一，以美元计算的中国人均GDP现在已经进入世界银行设定的1万美元发达国家门槛，许多省会城市和经济发达地区，人均GDP更是超过2、3万美元，名义上大家早就拥有了发达国家的生活水平。不管大家是否真正享受到发达国家民众同样的生活品质，至少大家面子上已经进入富裕国家和地区的行列。比如，按现在的人民币汇率计算，现在俄罗斯的GDP总量就不如中国一个广东省的规模，人均GDP也远远赶不上中国大部分省会城市和经济发达地区。

　　第二，可以自由支配外汇的特殊阶层和少数垄断国企，可以用较小的人民币换取较多的外汇，享受物美价廉的国际品质生活，轻易获得国内外两个商品价格巨大落差带来的暴利。这个好处我就不展开说了，好在我说得已经足够通俗易懂。

　　第三，有利于中国企业走出去，大量对外投资。因为人民币汇率被明显高估的情况下，相对于昂贵的国内资产，国外以美元计价的资产更廉价并具有更好的投资价值。这就是前几年国家鼓励企业对外投资，且换汇极为方便的情况下，一些企业疯狂到国外买、买、买的原因。当然，现在加强外汇管制以后，除了极少量有高技术含量投资项目和购买有价值的矿产资源，没有任何一个民营企业和普通民众可以获得大量投资性外汇了。

　　第四，维持较高的人民币汇率，理论上可以通过大量进口物美价廉的国外产品来平抑国内市场价格，维护市场稳定，前提是国家在优先满足前一项需求外，还有大量富余的外汇；同样地，如果您和家人有机会去境外，就能享受了人民币汇率高估带来的好处。这可能是惟一对普通民众有利的一面。具体到每个人能享受到多少这个好处，取决于在国内能享受到多少加价不多的进口商品，以及能去境外享受到多少物美价廉的商品和服务。我相信每个人都心中有数。

　　目前人民币汇率制度对外宣称是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实际上完全由中国政府说了算。中国人民银行于每个工作日闭市后公布当日银行间外汇市场美元等交易货币对人民币汇率的收盘价，作为下一个工作日该货币对人民币交易的中间价格。现阶段，每日银行间外汇市场美元对人民币的交易价仍在人民银行公布的美元交易中间价上下0.3%的幅度内浮动。历史上，央行曾经多次将人民币汇率突然一次性大幅贬值或升值，即一夜之间重新定价。

　　中国禁止个人和企业私自换汇，刑法中有“非法买卖外汇罪”。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有关规定，非法买卖外汇20万美元以上，违法所得5万元人民币以上，即构成非法买卖外汇罪。犯该罪最高可处15年有期徒刑，属于严重的经济犯罪行为。

　　在中国大幅降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之后，面对物美价廉的外国商品和被明显高估的官方汇率，不排除地下非法换汇的违法犯罪行为会显著上升，黑市汇率会远低于官方汇率，拥有美元和其他外汇资产是一种有利可图的投资。

　　综上，中美就人民币汇率问题达成共识，意味着不能再通过汇率贬值来抵消减税和非关税壁垒降低带来的影响，整体而言，将加剧国内市场的竞争压力；对个人而言，拥有合法的美元资产和去境外消费，可以占人民币被高估的便宜。企业和个人都应当清醒地认清到中美一旦签订全面经贸协定带来的深远影响，在投资决策和事业规划上，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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