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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程会庸

大约三周前，特朗普突然宣布将从叙利亚快速、全面撤军，理由是已经击败伊斯兰国（ISIS），美军没有必要再留在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地方。随后没几天，特朗普还宣布尽快从阿富汗撤走一半美军，原因也是极端组织已经击溃，应该让美军的优秀男女们回家。其实，尽快结束叙利亚、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一直就是特朗普的主张。只是受到军方和盟友的强大压力，特朗普才拖到去年底圣诞节前突然宣布这个“好消息”。

特朗普自竞选总统以来，一直公开表达的立场是，基于“美国优先”的立场，美军应当从全球收缩，不应当把钱投入保护其他国家的无底洞中。圣诞节特朗普突然前往伊拉克前线视察时，甚至说美国不想再当世界警察了。我当时就写了一篇专门文章分析，中心意思是两个：第一，特朗普说的是真话，他想把美国伸出去的拳头收回来，然后更好地打出去——没有强大的实力，这世界警察不好当，当不了；第二，特朗普此举，其实是压美国的中东、欧洲和日、韩等传统盟友更多地分摊美军驻军费用，更多地出钱承担自己国家的防务负担。

特朗普宣布从叙利亚快速撤军，伤害最大的是库尔德人，因为他们立即面临土耳其巨大的军事压力，美军突然撤离形同对反恐战争中出力最大的库尔德人的背叛；实际上，在美军宣布撤离之后，面对快速逼近的土耳其军队，库尔德人不得不忍痛放弃了叙利亚重镇曼比季，将它主动交给了叙利亚俄罗斯联军。其次伤害较大的是美国传统盟友以色列，因为美军从叙利亚撤离，权力真空被叙利亚、伊朗和俄罗斯军事集团所填补，而叙利亚和伊朗是以色列的死敌。

正因为特朗普的决定对美国在中东的两个关系最铁的盟友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国防部长及其几名手下愤然离职，并在辞职信中公开表达了对总统决定的不满，认为美国背叛了长期生死与共的盟友，将严重伤害美国的长远利益。美国主流媒体和国会中的民主党议员们，也立即对特朗普的叙利亚撤军决定展开了口诛笔伐的严厉批评。虽然经过前不久中期选举之后，新选上来的共和党议员基本上都是特朗普政策的坚定支持者，但仍然有几名共和党议员，表达了对总统这一决定的强烈担忧。

受到强大压力的特朗普很快意识到这个错误，所以先是在推特上表示：“从来没有说过撤军的期限。”又指责纽约时报所说的4个月完成撤军的计划是“假媒体制造的假新闻”。然后，这几天又派了安全顾问博尔顿前往中东访问，在不承认错误的前提下，主动纠正先前所说的迅速从叙利亚全面撤军的决定。

当地时间1月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在访问以色列时表示，美国不会从叙利亚仓促撤军，并明确表示，美军全面撤离叙利亚要满足两个前提条件：第一，陈土耳其承诺不攻击库尔德人，确保库尔德战士的安全；第二，彻底打败伊斯兰国恐怖组织。

几乎同一时间，特朗普呼应他的国家安全顾问的说法，表示：“我们只说要从叙利亚撤军，但未曾说过撤军过程会马上生效。”这实际上等于特朗普已经收回到迅速从叙利亚撤军的决定，只是换了一个顾全自己面子的说过而已。

特朗普之前的仓促决定，虽然严重伤害了库尔德人，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由于他的这个决定，迫使库尔德人忍痛放弃了叙利亚东北部重镇曼比季，从而无形中化解了美国与土耳其一个最大矛盾——奥巴马执政后期曾答应土耳其，美军会让库尔德人撤离曼比季，从而消除库尔德人武装对土耳其的威胁，但美国一直无法说服库尔德人从曼比季撤军，引发土耳其人对美国的强烈不满。

现在特朗普宣布因为保护库尔德人的需要，无限期搁置了从叙利亚撤军的决定，或许能部分消除库尔德人被迫撤离曼比季的怨恨，以及美军撤离之后将面临土耳其攻击的担忧与恐惧。确实，作为曾经的世界警察，突然置生死兄弟于不顾，这确实太不仗义。这就是充当世界警察的代价——即使你真不想当这个老大了，也要把小弟们的安全安顿好再说，不能突然就撒手不管了，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

顺便说，我对世俗化程度极高的库尔德人一向极有好感，并心存敬意。这次特朗普仓促宣布从叙利亚全面撤军，等同对库尔德人的背叛，但库尔德领袖们却没有对特朗普和美军口出恶言，库尔德战士仍和美军在反恐前线并肩作战。库尔德人武装虽然被迫从曼比季撤离，却明智地选择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将这个军事重镇交给了叙利亚政府军，而非听任土耳其军队来占领。特朗普的最新决定，或许能让他们松一口气。假以时日，库尔德人和以色列将成为抵抗中东宗教极端势力向全球扩张的最可靠力量。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类都应当对库尔德人和以色列心存感激，而不是对他们的苦难袖手旁观甚至冷嘲热讽。

特朗普这样一个极好面子、怼遍世界无敌手的强人，在自己依法可以独断专行的外交领域，面对国内外强大压力，尚且最后也不得不改弦更张，收回成命，可见美国总统在行使权力时，不但受到三权分立制度的强力制衡与约束，还受到美国文化传统和道德价值的无形束缚。美国这种外有制度约束、内有道德敬畏的决策机制，才是保证美国不犯重大错误，推动美国社会、经济、科技、文化不断繁荣进步的真正秘密所在。

美国这样的文化和制度设计，绝对是一些崇尚权力和阴谋论的无神论者和宗教极端势力所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