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hairman Rabbit
来源:tuzhuxi(ID:chairmanrabbit)
日前,特朗普第一任政府期间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接受了MAGA/民粹右翼主持人及意见领袖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的独家采访,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回顾了他认为美国经济所遇到的结构性困境、工人阶级的遭遇、“超全球化”的自由贸易体系及其背后的意识形态及支持者集团、特朗普的关税及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制造业为何如此重要、美国能否实现产业振兴、中美大国竞争等核心问题。全文整理参见:https://articles.zsxq.com/id_if4zw7z86o3f.html塔克·卡尔森之所以邀请莱特希泽上节目,也是因为特朗普上任后积极加征关税引发了很大的争议(包括在MAGA基本盘内)——他认为有必要请莱特希泽这样的“老鹰”上来给大家解读一下——既是答疑,也是宣传。莱特希泽是知名的贸易鹰派,早在里根政府时期即担任贸易官员,参与过美国与日本的贸易谈判,并将自己的经历、经验带到特朗普政府。他是特朗普政府中最坚定的贸易鹰派,在第一任政府内的“鸽派”或自由派进行过“斗争”,最终取得了特朗普的支持和信任,主导了特朗普的贸易思维及对华贸易谈判。他对特朗普关税思想的形成有很大帮助,帮助提供了历史经验、理论支持、技术及政策实务支持。同时,他也是特朗普世界里一个非常重要的对外辩护者、解释者、宣传者,既对MAGA基本盘,也对建制派精英,也对民主党反对派。作为一个有政治理想和抱负的技术官僚、美国的爱国者,他结合自己个人的价值、理念和愿景,为外界描述了一个更加理性、更加有长远规划、更加有理想、更加远见、更加关心美国工人阶级的特朗普。通过这样的讲述,他既能起到宣传特朗普经贸政策的目的(刚好也是莱特希泽本人的理念),也希望能以此增加在特朗普世界经济政策里的话语权,并对特朗普形成某种引导——让特朗普的事业更加宏大(包括包含了更多的价值理念),让特朗普的政策有更多的实证和理论支持,以及让特朗普推行政策更有信心。在访谈里,我们看到了两位美国“经济民族主义”人士的对话:他们都主张重振美国本土产业,认为让美国再次伟大离不开重振美国的制造业(制造业强国);而他们的主张背后是有政治理念和政治价值的——最终的目的是服务美国工人阶级,而非富人。1. 美国为什么需要重新引入关税政策:莱特希泽认为过去几十年来,许多国家都推行产业政策,导致现行全球贸易体系已失效,出现结构性的贸易失衡问题。他认为美国长期巨额贸易逆差将导致国家财富流失,会带来一系列经济、社会乃至政治问题。他主张通过关税政策重建贸易平衡,认为这不仅是经济自救,更是保护美国技术优势与国家安全的关键。2. 美国工人阶级的缓慢死亡: 语重心长、带着悲愤地痛陈“制造业空心化”对美国工人阶级的毁灭性影响:工资停滞、社区衰败、尊严丧失。而且,他坚信制造业是一国的根基:不仅能够提供就业、稳定,而且是创新的源头,是国家安全的基础,他反对“后工业时代”论调,认为只有制造业能够带动高质量岗位,帮助重塑中产阶级社会结构。3. 关于是否存在一股力量,在破坏美国的自由市场:指出华尔街与跨国企业合谋推动的是“伪自由市场”,积极利用不同国家经济和产业体系的差异,通过离岸外包降低成本、转移技术,破坏就业、损害社区,最大化自己的利益。4. 认为美国处在“经济紧急状态”:强调自由贸易教条本身都是为跨国资本利益服务,牺牲本土劳工权益,批判“超全球化”导致美国技术优势流失,列举半导体、稀土、太阳能等领域的主导权都已旁落他国,强调财富分配的严重失衡,顶层富豪与普通民众差距的急剧拉大,这些撕裂正动摇国家稳定根基。目前,美国关键物资和生产都依赖进口,已经威胁到国家安全,经济可谓处在紧急状态,需以战时状态重建产业主权。5. 指出平衡全球贸易的三种方法: 提出美国可用“三大手段”平衡贸易:巴菲特式进出口配额、资本流动税、灵活关税体系。支持特朗普政府用关税等非传统手段重构产业链,希望特朗普克服短期震荡的压力,坚持下去直至达成最终目标。6. 美国必须再次成为世界最大的制造业强国:反复强调美国必须抛弃“服务业立国”幻想,只要通过关税保护与技术投资双管齐下,制造业复兴还是有可能的。莱特希泽强调,最终诉求应该是重建“生产型社会”,让普通劳动者通过体面工作重拾尊严,恢复社区活力与国家凝聚力。强调经济政策核心应是保障多数人福祉而非资本利益,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保守主义精神。整个讲话里都贯穿着“制造强国”、“实业兴邦”、“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等中国人非常熟悉的理念。7. 莱特希泽的老家和家族:介绍了自己俄亥俄老家的兴起与衰落,从自己家族的视角,见证了产业工人群体从发展繁荣到落魄乃至消亡。这个很个人化的过程也帮助他塑造并强化了保护本土工业的信念。8. 谁是美国当前自由贸易政策的支持者:认为硅谷科技巨头、华尔街投行、学术精英加华盛顿的代言人组成了一个既得利益集团,并形成了一种完全主导主流话语的意识形态(超全球化、超自由贸易、全球主义),以全球化的名义牺牲本土产业利益,最终服务了资本,损害了美国工人与长期可持续发展。他认为特朗普的政策调整一定会遭既得利益集团抵制,但强调危机已不容拖延。9. 特朗普的关税和经济政策:支持特朗普的关税政策,认为相比特朗普第一任,现在更多人能看到美国经济的结构性问题,所以对关税的认可度和支持度实际上提高了。但承认推行不会一帆风顺,也会犯错误;为了消除贸易平衡,和这么多国家建立对等关税机制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任务,需要精心操作,动态调整。10. 关税政策是否会带来通货膨胀、引起短期震荡:承认短期的震荡和阵痛是不可避免的,但强调本土产能恢复后将平抑物价,通胀恐慌是既得利益者夸大之辞等。莱特希泽完全是产业逻辑主导,认为不搞关税就不可能复兴制造业,是利用关税“背水一战”,“杀出一条血路”的逻辑。11. 中美的大国竞争:对中国的看法非常负面,吸收了很多关于中国的妖魔化言论。作为1947年生人的人,他和冷战完全是同龄人,接受的纯粹是冷战逻辑,而且虽然自己号称研究过中国,实际上见解很浅,大体上简单粗暴地套用苏联模式理解中国,认为中国是苏联在当代的某种延续或迭代,而没有把中国作为一个政治文明去理解。他把美国和苏联的所作所为都投射到中国,自然也认为中国和美国是“文明生存之争”,咬定中国要在全球全盘取代美国建立霸权,认定中国是美国的“生存威胁”。他把美国对华态度分成三类,第一类是他自己,“明智地”看到中国的威胁;第二类是“蠢”,以为中国和美国的矛盾自然会过去。第三类是“坏”——通常都是在中国有利益的,没有对美国的爱国之心。12. 美国是否应该限制对中国的投资,以及金融掮客的作用:整个谈话里,两个人都表达了对华尔街、金融家、资本的怀疑和敌视,认为这些人并不掌握核心技能,也没有核心价值观,都是唯利是图的掮客或买办。卡尔森说,一个工厂的制造业工人也比按揭贷款经纪要强不知多少倍。莱特希泽痛斥华尔街协助中国企业收购美企关键技术,他主张应该极大加强对外资的审查。他批评华尔街把美国资本引入中国,从中赚取费用,赚得盆满钵满,结果帮助了中国产业的发展,牺牲了美国的国家战略。他认为必须在资金和金融上追求和中国的战略性脱钩,切断对华产业输血渠道,建立战略性的产业与技术防火墙。我们看特朗普前段时间签署的《美国优先投资备忘录》——100%反映了莱特希泽所讲的内容。持这种观点的人正在变成主流。13. 制造业能够重回美国么?以及墨西哥的问题:莱特希泽称特朗普第一任的“美墨加协议”有利于美国,但中国又借道墨西哥进入美国,必须防范中国对墨西哥的“渗透”。但他也认为,相比外包到中国、在中国创造就业而言,美国的产业即便外包到了墨西哥(近岸/友岸外包),聘请了墨西哥工人(而非美国工人),也相对更加符合美国的利益。称要对墨西哥的中国企业和美国企业加以区分对待。对中国要给上“大棒”;对美国企业则要给“萝卜”,要诱导后者回到美国本土生产。14. 与中国竞争和第三国的关系:莱特希泽和卡尔森给出了不同的原因,但都认为中国在竞争第三国市场、建立关系时有自己的优势,美国竞争力不如中国。卡尔森反复强调:美国总喜欢对外国说教,大谈价值立场和意识形态,并不利于和其他国家搞好关系。15. 美国和俄罗斯能否重建经济关系:莱特希泽认为俄罗斯的经济体很小,俄罗斯资源与市场对美价值有限,美俄经济合作缺乏战略基础,联合起来制华不现实。基本上,他对俄罗斯毫无兴趣。16. 民主党是否会支持特朗普的经济政策:认为民主党受到全球主义意识形态影响,但内部也有维护工人阶级的经济民族主义者,主要就是所谓的劳工民主党,这些人是可以拉拢的,应该做好他们的工作。17. 股票市场的影响:对股市不以为然(尤其是,这些贸易鹰派非常警惕股市对监管的裹挟)。认为股市繁荣掩盖实体经济危机,警告美国过度金融化加剧产业空心化,要引导资本回流实体经济。以上,推荐访谈阅读全文:https://articles.zsxq.com/id_if4zw7z86o3f.html一、 莱特希泽为特朗普关税政策提供的依据,一言蔽之,就是“产业逻辑”。他讲的话,翻译过来都是中国人熟悉的话语:“实业兴邦”、“制造业强国”、“打铁还须自身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里”。二、 在阶级层面,他关心并维护的是工人阶级、广大劳动者、普通的美国人,怀疑和敌视的是精英:大企业、大资本、学院派、华盛顿政客。他当然认为特朗普和他的观点立场一样。这就是民粹主义和经济民族主义的精髓三、 在行业上,他看重制造业——能“生产东西”的行业。认为国家的一切根基都来自制造业——高质量的稳定就业、手艺、技术、创新、团结稳定的社区、和谐的社会、国家安全。他怀疑资本,敌视金融,认为资本无国界、唯利是图,为了追求自己的短期利益、小我利益、局部利益而牺牲国家利益。四、 他认为美国和其他国家“贸易失衡”的根本原因是其他国家(日本、德国、中国)推行的“产业政策”。这包括正向手段——国家/政府/监管以各种各样的手段形式去支持本土产业,以及负向手段——为进口产品或服务设置门槛(“非贸易壁垒”)。其中,其他国家的一些特殊经济制度安排,他也认为属于不公平贸易的范畴,譬如欧洲的增值税(导致某种非贸易壁垒),或者中国的国有银行(导致资源向某些行业倾斜,成为产业政策的抓手)。在莱特希泽的世界里,除非各国和美国的政治经济社会甚至文化制度完全一样,否则,只要存在能够影响经济因素的制度差异,只要对美国不利,就属于“贸易不公平”。而由于各国的制度不同,发展阶段不同,文化不同,也不因为美国所改变,所以,在莱特希泽的世界里,对美国来说的“公平贸易”是不可能的,是个伪概念五、 莱特希泽当然知道,美国不可能改变其他国家的制度,因此解决贸易不平衡的办法就是强行上手段——进出口配额、资本流动税,或关税,用人为政策去消除制度差异六、 他认为关税是最优办法、必由之路——关税不是美国振兴实业的“充分条件”,但可能是必要条件。要为制造业回归“杀出一条血路”,所有人都必须忍耐短期的动荡七、 其中,既得利益者(大企业、大资本、金融家)其与知识界、政界的联合体是最危险的抵制力量。股市就是冲在最前沿的一股力量——既得利益者利用股市大跌来倒逼政府放弃长期战略八、 在中国问题上,他明显属于鹰派,远比特朗普要强硬。他主张美国必须对中国战略性脱钩。同时,他看到的不仅是贸易问题,还有资本流动带来的更大问题:中国利用贸易顺差所获得的美元投资美国资产;或者美国“金融掮客”将美国资本引到中国投资中国的产业。他主张“美国优先”,认为美国的投资“必须符合美国的利益,而不是符合中国的利益”,最终实际上孤立美国和中国围绕关键战略产业在金融和资本链条的脱钩。九、 需要强调的是,莱特希泽是最强硬的贸易鹰派,和特朗普世界里的彼得·纳瓦罗或斯蒂芬·班农的观点高度雷同,同时对于现在的贸易代表贾米森·格里尔(Jamieson Greer)也有很大的影响。但他毕竟不代表特朗普本人的观点。他是在众多幕僚面前争取特朗普对自己政策支持的人物之一(尽管他已经不在台上)十、 莱特希泽和特朗普的区别在于,他有更多的远大理想,有更多的技术考虑,有更多的职业经历作为基础,同时他来自基层,对美国工人有真正的感情和信念;特朗普对关税的执念则有更多的个人考虑,包括他的政治权力和脸面,包括他把关税作为工具手段。对于莱特希泽来说,关税是实现“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关键一招”;对于特朗普来说,“让美国再次伟大”本身是他的关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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