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第一，不仅仅是口号，这是滴滴最重要的良心指标。”

这是2018年2月份滴滴年会上，程维的演讲。

但现实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

5月份，郑州的以为空姐下夜班之后叫了一辆顺风车，被司机中途言语骚扰之后，最终丢了性命。

道歉、整改，滴滴在民众心中留下一道伤疤。没想到3个月之后，还在整改期的顺风车，再次夺走了一条生命。

六天前的下午，浙江乐清一位姑娘叫了辆滴滴顺风车，和朋友约好了在永嘉见面，打算一同去温州给朋友过生日。一个小时的简单车程，却让女孩见到了世上最复杂的恶。顺风车司机先是抢劫9000块钱，再拉到无人的山路上，强奸杀害。

朋友再也没能见到女孩，手机屏幕上只留下“救命，抢救”四个字的绝望与慌张。

滴滴顺风车再次被送到了舆论中心。道歉并关闭顺风车、3倍赔偿死亡金，一切像是流水线般，似曾相识。

人们看不到滴滴的诚意。更可恶的是，在两位女孩叫车之前，这两位司机都曾被投诉骚扰乘客，但都被滴滴客服延缓对待，不了了之。

各地监管部门开始约谈滴滴，广东已经有了明确的清退指令。颇为不顺的顺风车，以一个生命的代价，迎来它的落幕。

而顺风车的命运，在滴滴推出时或许已经注定。

顺风车的本意，是一种共享出行模式，车主、乘客、城市和交通监管者，都能从中受益。刚在中国兴起时，本是一项公益活动。

但网约车大战，让这项业务成了一项创新营收点。尽管订单量没法跟网约车相比，但超高增速以及低廉的运营成本，让滴滴愿意投下重注。2017年底，滴滴顺风车乘客数超过3000万，覆盖城市达到351个。

公益开始承载商业意图，注定不能长久。

而一个错误的人和一个错误的决定，让滴滴顺风车迎来转折点。

出身腾讯的黄洁莉，虽然履历表上都是失败的腾讯微博和腾讯微视，但社交早已渗进她的职业DNA。成为滴滴顺风车主导者后，她创新地为顺风车增加了社交属性。

“这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一个场景，就像咖啡馆、酒吧一样，私家车也能成为一个半公开、半私密的社交空间。”

“这是一个非常有未来感、非常sexy的场景，我们从一开始就想得非常清楚，一定要往这个方向打。”

于是，滴滴顺风车做了一系列约会的宣传策划，向着偏离的方向开去。

企业的运行难免会出现错误，但根上的价值观走偏了，离用户也会越来越远。

滴滴没有认识到这些，即使在郑州空姐遇害案后的道歉声明中，也找不到价值观三个字，甚至连程维和柳青的回应都没有。

直到乐清女孩遇害案后第四天，程维和柳青才被逼出来道了歉：

在短短几年里，我们靠着激进的业务策略和资本的力量一路狂奔，来证明自己。但是今天，在逝去的生命面前，这一切虚名都失去了意义。很多同事开始动摇，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做正确的事，全公司开始深刻检视甚至质疑我们的价值观是不是正确的。

但对价值观的反思也仅止于此。

魏则西事件后，李彦宏发内部信反思说：

“公司如果走偏的话一定就是文化和价值观出了问题”，“如果失去了用户的支持，失去了对价值观的坚守，百度离破产就真的只有30天！”

准备上市的滴滴，应该深刻学习一下李厂长的讲话。

而这张挂在滴滴公司墙上的特殊视力表，每一条都变成了莫大的讽刺。

曾在阿里供职8年的程维，在区域运营和支付宝B2C业务上有着不俗的表现。2012年，他辞职创立了小桔科技，并推出滴滴打车软件。

那时的共享出行市场，尚是草莽时代，群雄并起。想要获得更多的市场份额，除了新奇的营销之外，补贴成了开疆拓土的第一利刃。

资本必须充当关键人的角色。2012年底，朱啸虎入局，投了滴滴300万美元，也成为金沙江最为成功的投资之一。

随后，快的拿到阿里和经纬中国的投资，快速打开市场。到了当年11月，快的收购大黄蜂打车，全国市场份额超过50%。

此时的程维，看着老东家站到了对立面，心里不舒服，最终只能接受另一位马爸爸1500万美元的投资。

2014年3月，Uber杀入中国并与支付宝合作，国外的狼来了。

再加上易到、嘀嗒拼车、百米等中小平台，此时的共享出行领域掀起血雨腥风的补贴大战，从2块钱到5块钱，都能打到车。

钱总有烧完的一天，网约车的钱烧到两位马爸爸都扛不住了。2015年的情人节，滴滴与快的战略合并。

而此时的Uber，在成都、北京、广州等城市的订单量一度排到全球前五，司机端的补贴额每周高达2亿元。而到了次年4月，每周补贴升至5亿元。两年时间，Uber在中国烧了20亿美元。

2016年8月，柳青加入的滴滴收购了柳甄所在的Uber中国，事发突然，甚至连优步的员工都不知情。

此时的滴滴股东名单中，又增加了苹果、中国人寿、阿里巴巴等，成为名副其实的独角兽，估值来到280亿美元。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出行领域真正的寡头诞生了，但滴滴走过的每一步，都带着其他创业公司的鲜血，刽子手叫资本。

吴晓波在一个节目中问程维，为什么是你能杀出重围？

程维只是略作尴尬的说，运气很重要。

吴晓波在那期节目里还问程维，假如当初你是Uber中国的负责人，你会怎么选？

程维琢磨了一会说，这并不会改变结局，因为中国互联网从来没输过。

百度战胜了谷歌，搜索市场一家独大；

QQ赢了MSN，微信赢了短信，腾讯缔造社交帝国；

淘宝京东赢了eBay、亚马逊，电商市场是老马和小刘的天下；

美团赢了Groupon，赢了百团大战，厮杀中成长为生活服务巨头；

……

每一个寡头，都活成了一个领域的代名词。而滴滴走过的路，与前辈们何其相似。

寡头垄断了市场，就赢得了定价权。有了定价权，就有了利润，资本此前付出的高额补贴，就有了安心回本的窗口。

于是，携程开始杀熟，新用户和老用户同样的行程，却是不一样的价格；

于是，美团开始提价，优惠券越来越少配送费越来越高；

于是，滴滴开始涨价，你再也找不到5块钱能打到的快车；

于是，自如开始涨房租，短期暴涨的房租让年轻人无落脚之处；

……

程维解释说，用户确实感受到了涨价，但都是在还前两年的补贴。

有些人赢了市场，却输了人心。而那些在高速发展过程中忽略的问题，也被无限放大。

上一个被千夫所指的，是百度。

百度变卖贴吧、魏则西事件，让竞价排名和莆田系医院成为众矢之的，也让人看到在追逐利益之下百度的价值观偏离。

李厂长做了深刻反思后不到两年，医疗广告又重新上线。

历史太长，我们的记忆太短，哪怕在一条生命面前。

“反正你们骂完百度，还是得用百度搜东西。”

“反正你们骂完滴滴，还是得打开滴滴叫车。”

“反正你们骂完携程，还是得用携程订机票。”

……

行业垄断，一家独大，人们别无选择，垄断者也有资本肆无忌惮。

乐清女孩事件后，不少声音呼吁“拆分滴滴”“拆分美团”。虽然前有拆分通信运营商，形成移动联通电信三巨头的案例，但别忘了他们的企业性质与滴滴的不同。

对于市场自由竞争形成的巨头企业，隐形的手不可能伸的太长。

而那些创业者，站在资本利益和民众口碑的十字路口，唯有捂住自己的良心，做出无奈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