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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法国,最有名的莫过于法国女人与香水。
法国女人,一件黑裙、一支口红、一双高跟鞋,二十岁活青春,三十岁活韵味,四十岁活智慧,五十岁活坦然,六十岁活轻松,七八十岁成无价之宝。
法国香水,旧时遮蔽体臭,现时8000余种的香精调配出千变万化的味道,犹如法国文化底蕴的多样性不可穷尽。
而熟知历史的人,似乎更看重法国大革命。正是法国大革命开启了激进革命实践模式的序幕(随后有同样影响力的就是俄国十月革命),与盎格鲁萨克逊传统下的保守、妥协、渐进的社会改良实践模式成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进路。
现代法国实行民主共和,但在个人自由、平等等理念上与英美国家却存有明显的差异。美国崇尚个人自由至上(个人自立自决,也意味着需要承担各种不幸境遇和恶劣的生活水平),法国则关心个人的境遇(社会的共同理想是期待每个人都能享受体面的、有尊严、有质量的生活,这是高福利政策得以立法和通行的温床),所以高福利思想在法国拥有重要地位。但这似乎成为当下法国政治经济陷入瓶颈的肇因。2018年12月开始的“黄马甲运动”几乎点燃了整个法国,究其实质不过就是部分人群因平等之名向政府索要福利罢了。
法国近年来也频频上国际新闻热点,最近的一次莫过于巴黎圣母院的火灾。这篇文章就系统讲一讲法国的经济社会。
高福利之不可承受之重
“黄马甲”最初的诉求是抗议燃油税上涨,要求提高最低工资水平,后来失控演变为局部的暴乱。马克龙不答应条件,那就打砸抢烧。烧掉警车,砸掉文物,顺手再把街边商店洗劫一番,这哪里是合法抗议,是犯罪,而且性质很恶劣。法国的法治水平真是堪忧(不能执行刚性的法律追究这类暴行,而屈从于舆论,就是法治的失败)。
不管形式如何,这场运动骨子里是一种对政府的要挟以谋求政府增加对个人的补贴。
事实上,法国的整体社会福利水平已经相当高,足以傲视经济发展与合作组织(OECD)的其他成员国。2018年法国社会福利支出占GDP的比例高达31.2%,OECD成员国的平均水平不过只有20.1%。
法国的福利项目覆盖教育、育儿、最低生活保障等领域,多达400多个项目。下面简单罗列几个主要的福利政策:
免费教育。法国从幼儿园、小学到大学的公立教育全部免费,这即便在高收入国家也不多见。此外,个人还能享受名目繁多的教育补助,比如符合条件的低收入群体还能收到孩子的开学补助。
育儿福利。母亲从怀孕第五个月起至孩子3岁止享受156.31欧元/月的“幼儿补助”。父母中一方选择回家照顾孩子,则可享受“家长育儿补助”,若全职在家则每月可得484.97欧元;若如打半天工,可获320.67欧元;若工作时间在半工和全工之间,则获242.51欧元,这一补助要发到最小的孩子满3岁时为止。符合条件的人群,还可以申领家庭育儿保姆补助等等,福利多多,不一而足。
最低生活保障。25岁以上的法国人,单身且没有孩子的每月可领取405.62欧元(约折合3100多元人民币)的最低生活保障补助;单身而有一个孩子者,或一对夫妇无孩子每月可领取608.43欧元;单身有两个孩子的,或一对夫妇有一个孩子者,每月领取730.12欧元;一对夫妇有两个孩子者,每月领取851.81欧元;此外,每增加一个孩子,每月追加162.25欧元的最低生活保障补助。不满25岁但育有小孩的法国人也能享有类似的福利。
住房补贴。若租房付房租,或是买房偿付贷款,只要收入低于一定标准,便可享受住房补贴。家庭补助局将申领人须负担的孩子与其他人人数、住房所处街区、房租或偿还贷款数目的多少、家庭的收入状况等等因素来计算发放补贴(由于担心过于狭窄的居住面积影响身心健康,立法还规定:每人的住房面积不应少于9平米)。
全民医疗保险。受保人看病费用的70%由基础医保报销,剩下30%属于病人自理费用(30%的自理部分可以通过投保商业保险来解决)。而且,法国公共医疗福利惠及所有在法国土地上永居、长居、短居的每一个人。哪怕对方是非法移民,非法进入法国虽已触犯了法律,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法国也对其专门制定了一项“国家医疗救助计划(AME)”。
失业救济金。在法国,有孩子的父母失业后的失业救济金是失业前净工资的70%(大致是每年6000欧元左右,近乎4万人民币),高于德国的67%。在德国失业救济金一般只能拿一年(一年后就转为维持勉强糊口的救济金,以此激励失业者抓紧时间在一年内实现再就业),而在法国领取的时间可以长达三年,具体取决于以前的工作时间。
劳动时间短。法国实施每周35小时工作制(2019年法国最新的最低月薪是税前1525.45欧元,约折合11693元人民币)和超长的法定带薪假期(法国人每年可享受150天左右的带薪假期,其中一部分是法定的),国民可以充分享受闲暇。
但这些全方位近乎奢侈的福利并没有给法国国民带来幸福感。2019年法国的幸福指数在全球排名仅为第23位,落后于英美德等主要国家。
从某个角度讲,如果高福利是可持续的(可以内生的、和谐地维持),那自是全民之喜(提前进入共产主义或类共产主义的理想世界),无可非议。但法国的现实是这些福利政策制约了国家的活力,带来一系列的社会与经济问题:
高昂的社会福利保障支出必然导致法国国内的高税。
目前,法国已经成为了世界税收负担最高的国家之一。2018年法国政府收入在GDP的占比达到53.59%(下图红线,总体趋势还在上升),远远超过英美日德等主要国家,德国是45.59%,英国是39.32%,美国是33.85%(2017年数),日本是35.78%(2017年数)。
上图所指的政府在GDP分配中占有的份额,不仅包括税收,还包括个人和企业为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等项目缴纳的分摊金。据测算,一个正常工作的法国人要缴纳名义工资收入的60%给国家,一个法国企业主要缴纳名义收入的70%左右,这样的综合税费负担远远高于世界的平均水平。
高税费的后果非常严重:降低了法国企业的竞争力;导致部分富人移民离开法国;税收还奖懒罚勤,导致部分人好逸恶劳而自愿失业,成为勤劳工作者的负担,等等。
《财富》500强,法国企业的数量要比其他欧洲国家多,但这些企业雇佣的员工多在法国之外,就是因为法国过度保护的劳工法和避税的需要。
在马克龙的前任奥朗德执政期间,一度还执行75%税率的“富人特别税”。为了逃避“不可忍受”的赋税,许多富豪、明星、名律师等精英阶层纷纷移民。据统计,法国每年有700至800户巨富家庭搬去其他国家居住。巨富们不仅会带走个人财产,同时也带走了公司和就业机会。
高福利导致政府债务高企,造成代际之间的巨大不平衡(并不能做到“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
现在政府欠的债务,不会自动消失,最终要通过未来的税收等方式筹集资金予以偿还,这意味着未来的法国人要缴更多的税收来偿还债务,这会造成代际之间的不平等。
现在又是老龄社会,年轻人越来越少,怎么还,得征多重的税才能偿付?
似乎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违约,让债权蒸发;二是借新还旧,但这又会进入前面的循环。
同时,政府债务过高,很容易引致系统性风险,2009年开始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就是很好的警示。(简单来讲,政府的债务负担超过了自身的承受范围,而引起的违约风险,但主权债务的可持续是非常复杂的问题。)
高福利还助长了部分国民好逸恶劳的恶习,恶化社会风气。
法国类似于“黄马甲”的运动并不鲜见,很多抗议的尺度已经超过了正常水平,诉求也并非那么合理。市场竞争强调优胜劣汰,会给失业的人带来精神和物质压力;社会福利则本着人道主义试图通过救济来减弱这种压力,为一时失意的人民提供帮助并维持其生活水平。
但既然不工作也能维持较高的生活水平,辛勤工作反而要缴纳重税,那么不工作坐享社会福利救助成为一部分人的自然选择。这就是人性使然,真善美和假丑恶并存于世,好的制度激励绝大多数人向光明处奋进,差的制度则可能引诱更多的人走向堕落。
有个故事,就关于此。一个幸福的家庭,夫妻二人加两个年幼的孩子,以前老公上学,妻子做份半工的工作(每周工作17.5小时),妻子工资加上国家的各类补助,每个月也有2000多欧的入账,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后来老公毕业,成了公证处职员,妻子在面包店找到了一份全职的工作,按说终于走上正轨的时候,他们发现,日子过不下去了。
妻子细细算账发现:
她每个月工资到手1143欧元,她老公1259欧元,因为收入“过高”,他们的补助纷纷蒸发,每个月只剩下了看孩子补助290欧,可因为两个人都是全职,孩子需要请人看护,费用高达1048欧元,剩下的钱,付了房租、水电暖、交通、车险、房险等刚性支出后,账上只剩下30欧元。
这样的现实境遇,会鼓励人做什么样的选择呢?必然有一部分人宁愿在家赋闲,靠社会福利过活。因为高福利,选择自愿失业的法国人越来越多。2018年8月法国就业中心发布研究报告,通过有代表性的样本进行大规模抽检发现,12%的失业者没有积极找工作。具体到领取失业金的人员,8%的受益者没有积极找工作。
法国高企的长期失业率和青年失业率间接证明了这一点。
2018年,法国的长期失业率为44%,高于德国的41.9%和英国的26%。法国的青年失业率为20.8%,高于德国的6.2%和英国的11.3%。
法国经济基本面扫描
「GDP增速、总量与人均GDP」
受次贷危机冲击,2009年法国GDP出现负增长后,GDP增速一直较慢,2016年增长1.1%,2017年增长2.3%,2018增长1.6%。
据欧盟统计局数据,2018年法国GDP总量达到了23489.91亿欧元(2010年不变欧元价)。以世界银行2010年不变美元价计,德法英三国GDP总量对比如下表:德国在总量上明显领先(一方面是因为德国人口多于英法,另一方面是人均GDP高于英法),2017年德国人均GDP是法国的1.35倍,而英法两国差距很小(法国是英国的1.02倍)。
同样以世界银行2010年不变美元价计,德法英三国人均GDP差距要小得多,德国是法国的109.65%,法国是英国的100.34%。
「通胀情况」
次贷之后,欧盟整体挣扎于通缩风险之中,按消费者价格指数(CPI)衡量的通货膨胀非常温和。值得庆幸的是,2018年法国的CPI回升至1.85%,呈现摆脱通缩的有利迹象。
「国际收支情况」
法国的对外贸易相对平衡,贸易逆差较小,对GDP的占比在国际通行安全线之内。2018年法国的贸易逆差为328.26亿美元。
因此,法国的经常账户也基本维持平衡,2018年经常账户赤字仅为当年GDP的0.3%。
这几年法国吸收外国直接投资(FDI)近年来稳步回升,2018年流入的外国直接投资达到498.72亿美元,2017年更是高达1176.25亿美元。
「宏观杠杆率」
根据世界清算银行数据,法国的宏观杠杆率偏高。截至2018年6月30日,全社会(剔除金融企业部门)总债务达到GDP的314.1%,其中政府债务达到GDP的111.5%,非金融企业债务占GDP的143.4%,家庭债务占GDP的59.1%。
而商业银行系统不良贷款在2013年见顶于4.5%之后,出现了逐步下行的趋势。总体看,法国的宏观基本面维持着基本健康的状态。
「财政赤字情况」
尽管法国的名义税率已经在全球处于高水平,但仍难以满足庞大社会福利开支的需要。因此,政府预算长期维持赤字。
本来随着经济形势的好转,财政赤字水平已经从2009年最高占GDP7.2%的水平收窄至2018年的2.5%。但由于马克龙向“黄马甲运动”的妥协,2019年福利开支面临增长的压力,使得过去几年法国削减福利开支,谋求财政平衡的进程可能中断。根据最新的消息,2019年法国的预算赤字可能相当于GDP的3.2%左右,超过欧盟规定的3%上限,也超过了2017年和2018年的水平。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德国,已经连续5年实现财政盈余,政府债务也持续下降。
社会的其他维度
「老龄社会与移民身份认同的问题」
欧洲高收入国家在上世纪后半叶生育率出现了明显的下降,人口自然增长率降至低水平,所以现在普遍进入了老龄社会。
据经合组织数据,2013年法国65岁以上老人在人口中的占比即达到了17.95%。而世界银行估计2017年这个比例进一步上升至19.71%,老龄人口占比趋势向上,老龄社会成为大问题。
这还是在大力吸收移民的基础上(因为移民多以青壮年为主),据OECD的数据,2016年法国吸收永久移民258852人。显然,吸收移民并不能解决人口老龄化的问题,除了可以直接看到的“人口多样性”(西方社会高度重视多样性,根源不止于政治正确,背后还有深刻的文化、价值观等多个维度的原因存在)的利益之外,派生出新的社会问题更令人头疼。
现在引起法国人主要的担忧来自于两点:
移入法国的居民中,穆斯林占比很高(据Cline Center for Democracy提供的数据,2013年穆斯林在法国人口中的占比达到8%,现在有学者估计占比已经超过10%),“穆斯林恐慌”并非是危言耸听。
虽然2016年法国智库蒙田研究所依托法国民意调查局做的关于“穆斯林与法国伊斯兰教”的调查认为,法国穆斯林人口的对共和价值观念的接受程度较高,但亨廷顿所认为的 “法国人是文化主义者,而非种族主义者。他们的立法接受了可以讲完美法语的非洲人,但他们不能接受校园里蒙着盖头的穆斯林姑娘”更接近现实。
穆斯林宗教与法国传统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人口多样性带来的多元文化的期望并没有如期出现。相反,因为穆斯林移民带来的问题已经不容忽视。
不止是穆斯林移民,其他来源地的移民也面临着国家身份认同问题,这是引起族群和文化冲突的潜在冲突源。在民主国家,不同的利益诉求都会通过政治途径得到表达,反移民的极右翼政治势力开始在法国崛起,短期之内可能会造成撕裂社会、族群的不良后果。当然,从长期看,人类进化至大同还是可以期待的。
「社会两极分化矛盾不突出」
世间的事儿,生一利,必伴生一弊。同样,生一弊,必伴生一利。高税负,一方面削弱了竞争(在自由主义者看来,对富人高的边际税率的本质就是削弱竞争),逼走了富人,导致法国经济失去活力和竞争力,但另一方面因高税负支撑的高福利却使得法国的两极分化矛盾不如英美那么严重和突出。
在经合组织成员国中,法国的收入不平等系数为0.29,低于平均水平,更低于英国的0.35和美国的0.39。而贫困率看,法国的总体贫困率只有0.083%,低于德国的0.104%、英国的0.111%和美国的0.178%(不过为了这个小数点后好几位数的微小差距,全民承担高税负和高政府债务作为代价,是否值得,真是见仁见智)。
「科技创新仍维持着强劲的竞争力」
在基础研究方面,法国在“自然指数”即化学、地球与环境科学、生命科学及物理科学4大核心学科领域的高质量论文产出在全球范围内排名第六,仍维持着醒目的江湖地位。
在研发投入上,2017年法国的研发总支出占GDP的比例为2.189%,仍高于中国的2.129%的水平,但低于美国2.788%和德国3.022%的水平。
在三元专利(Triadic patent family)申请上看,法国仍有一定的优势,2016年同时通过欧洲、日本和美国专利局审核的专利数为2450件,与中国的3089件差距不大,只有美国的14221件处于遥遥领先的位置。
根据《全球竞争力报告2018》中,作为东道国,法国拥有的世界级研发机构的数据居全球第三位,研究出版物的数量和质量居全球第五位,整体创新能力在世界排名第十一位。
种种证据都表明,法国仍是全球举足轻重的国家,科技研发和创新能力不容轻视。在考量基础科学的论文发表数、专利数等等指标的时候,必须要充分考虑人口基数的因素。
法国总人口约有6711万,不足中国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目前以这样的人口规模创造出与我们数量相似的成就(即便到今天,中国与英法德在科学研究和商业创新上的差距远没有到达数量级的差别),我们不止应予以足够的尊重,还应该反思我们的不足,而不是动辄嗤笑某个历史上的大国已日落黄昏。
「主要的挑战」
社会进化永无止境。没有一成不变的制度,没有永远处于优势的国家地位。一个国家、一个地区都需要根据社会的进化与演进的需要,凝聚民众共识,做出变革。
自由浪漫的法国人,没有储蓄,也没有勤奋工作的动力,但通过拥有的选票来做出短视之举,是制约法国长期发展的不利因素。“黄马甲运动”不但阻挡改革,还反过来逼政府就范,选票成为向政府说“不”和要钱的手段。
这种民风和行事方法无疑会成为法国未来发展的绊脚石,如不清除这个障碍,迟早法国会被这个绊倒,而且很可能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沦为“欧洲新病夫”。
限于本人的认知水平,我认为法国最大的挑战在于缺乏伟大的政治家,未能在民主政体中领导民众实施有力的改革。英国有撒切尔、美国前有里根后有特朗普,德国有施罗德,法国却一直缺乏这样一位有扛鼎之力、能够引导民意往远处看的政治家。
结语
瑕不掩瑜,尽管当下法国的前景暧昧难明。但从人类历史发展长河来看,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永远的落后。尤其是现代社会进化到了新的水平,抗拒腐朽和衰败的能力大大增强。从过去一百年的历史经验看,很少有高收入国家彻底衰败的,更多的只是国家竞争力和优势地位随时间发生变化而已。
优秀如斯的法兰西人民必能摆脱当下问题的困扰,创造更灿烂的文明。
参考文献:
《法国当前就业形势与劳动力市场改革措施》刘昱辰
《“共和模式”的困境——法国移民政策研究》李明欢,Carine Guerassimoff
《法国穆斯林移民社会融入问题研究》汪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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