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驻华美军”,70年前的共产党人如何转守为攻!

2019年09月17日

作者:林默林公子
编辑:大橙子/彩虹妹



1945年9月16日,青岛。


日本投降刚满一个月,整个青岛城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对老百姓来说,最解气的事,莫过于看到曾经趾高气昂的日本兵,抱着放送天皇投降宣告的收音机,像过街老鼠一样在大街旁痛哭流涕。8年了,在刺刀下苟且的生活终于到头了。


然而,来不及把庆祝战胜的条幅摘掉,突然出现在海岸线上的军舰,打破了老百姓对好日子的幻想。


从军舰上鱼贯而出的,是白皮肤、戴着钢盔、说着英语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奉总统杜鲁门之命,他们将以“协助蒋介石”和“遣返日俘”的名义接替日本人继续对青岛的占领。


浩浩荡荡的美国大兵在栈桥上排起长龙,在青岛市民好奇而又惊恐的目光中志得意满地开赴市区。


当年的栈桥上,不是游客如织,而是乘冲锋舟登陆的美国大兵


中国人用血肉长城打赢抗战,图的就是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不再让洋大兵在自己的土地上作威作福。怎么打跑了鬼子,反而“活回去”了呢?



情势急转,雨骤风急


事情还要从抗战胜利前夕说起。


1945年8月,世界上只有日本一个法西斯国家还在做无畏且无谓的挣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法西斯完蛋是迟早的事,仗打完之后怎么算功劳划地盘才是正经。


躲在重庆避战保平安的蒋介石虽然在抗战后期未立寸功,甚至在盟国全线胜利的大优势局打出豫湘桂会战惨败的战绩,但这不妨碍他作为躺赢选手思考如何夺取胜利果实。


局势对他来说并不乐观,在他“虎踞”西南、西北的同时,共产党人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已经在敌后四处开花,日军龟缩的据点之外,大片大片都是共产党的根据地。


如果日本人哪天支持不住,交了降表,广大北方地区都会立马插上红旗。到时候,他这个主张“防共、限共、溶共、反共”的委员长可就坐不安稳了。


发生于抗战后期的豫湘桂会战,一举帮日军打通了纵贯南北的交通线


军阀毕竟是军阀,永远把一己之私放在国家利益之前。攘外必先安内,安内亦可借外力。自己的陆军飞不到北边受降,抱抱大腿,让别的国家来驻军不就行了。


而太平洋对面,身为同盟国盟主的美国,此时也正有在远东长期驻军的需求。


雅尔塔会议之后,新时代列强的轮廓早已呼之欲出。德国和英国都在战争中一蹶不振,天下英雄,“唯美国与苏联尔”。苏联在远东已经经略多年,二战末期更是悍然出兵东北,把关东军打得落花流水,俨然有雄踞辽东,傲视东北亚之势。


为了在下一个时代与苏联争霸,美国也要在这里寻找一个平衡的支点。日本和朝鲜半岛离大陆都有一定的距离,中国的华北正是一个理想的基地。


两边一拍即合,这“引狼入室”的交易就成了。


于是乎,在“国民政府”的邀请下,美军配合国民党军队占据沿海战略要地, 开始在华北大规模登陆。


9月30日晨, 从琉球出发得美国海军陆战队第3军团第1师及附属部队陆续在塘沽登陆。该部队登陆后, 相继进驻天津、北平、唐山、开平、静海等地, 并把守北宁铁路北平至山海关沿线各处要地。


与此同时, 美国军舰和飞机开始在渤海湾巡逻侦察。海军陆战队第6师于10月11日在青岛登陆。此后, 美军源源不断开进华北沿海各地。到1945年底, 驻华美军总人数已达11.3万余人。


华北地区


在华北一众城市里,青岛具有得天独厚的战略价值。它位于胶东半岛,东西南三面环海,北边的山脉和西边的岛屿皆可为天然屏障。


此外,青岛扼胶州湾之咽喉,港阔水深,通过海运可直达大连、天津、上海,通过铁路与公路可直接与济南、烟台相通,通过航空亦可到达京津、沪宁杭,历来是商贾云集,兵家必争之地。


从国际上看,青岛作为西太平洋地区的重要港口,其战略辐射范围可及苏联、朝韩、日本及菲律宾等地。美军看上青岛也是情理之中。


抗战胜利之后,中共胶东部队在许世友与林浩的指挥下正准备夺取战略要地青岛,不料美国人早已用飞机轮船在青岛布上重兵。


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奉总司令朱德之命,向美军观察组作出口头声明,拒绝美军的登陆行为。而美国人不仅对声明置若罔闻,还与蒋介石在1946年11月签订《青岛海军基地秘密协定》,声称一旦发生战争,美国与国民党政府共同使用青岛基地。


敌势正盛,不可与之争锋。在通盘考虑形势之后,中共决定暂时放弃夺取青岛的计划,转而采取“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


在蛰伏中,一个渐次逼近,转守为攻的计划正在酝酿当中。



舆论造势,争取道义


美军初来乍到,兵锋虽盛,但毕竟是不速之客。青岛市民刚刚从日军的铁蹄下挣脱,还让洋人搞军管,不发生点冲突是不可能的。这就决定了,驻青美军的形象不可能非常正面。


中共抓住这一点,对美军展开了旷日持久的舆论攻势。



另一边的国民政府,为了迎接美军,扮演好“主人翁”角色,对驻华美军给予相当优厚的条件。1943年5月21日,“国民政府”与美国在重庆签订了《关于处理在华美军人员刑事案件换文》,其中规定:


“查美国政府之意愿,


系于此次对共同敌人作战存续期内,


凡美国海陆军人员,如或在中国触犯刑事罪款,


应由该军军事法庭及军事当局单独裁判。”


虽然该换文还规定在特殊条件下,违法美军可由中国当局审理,但是从后来的事实来看,这一规定形同虚设。而且即便是由美军事法庭及军事当局审理,处理的结果也往往让中国民众很不满意。


因此,在美军与中国民众的接触中,美军的违法乱纪行为激起了部分中国民众的不满。


在舆论战中,这简直就是“瞌睡时分递枕头”的队友行为。


美军扰民案件在法律的庇护下不可胜数:1946年10月18日晚,许多中国孩子在美国军舰上盗窃物品时,被美军发觉后连开数枪,其中一个当场丧命。


1947年3月30日,美军士兵白罗德因车费问题刺杀车夫苏明诚,该事件成为青岛当时轰动一时的事件。


1948年,两拨美军在青岛市第一舞厅因对舞女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在警察调停下不了了之。甚至有酒吧因为没有提供出格“服务”的女招待,遭到美军刁难,被美方自己训诫后既往不咎。


青岛市民围观美军


这些青岛市内街头巷议的恶劣事件,迅速成为了中共舆论进攻的有力武器。内战期间,《解放日报》、《新华日报》、《人民日报》、《大众报》、《大众日报》等报纸不断揭露驻青美军的不端行为,从而影响国内外舆论,给驻青美军施加压力。


如《解放日报》 在1946年10月23日报道,自1945年10月至1946年6月,驻青美军枪击及撞市民致死者42起。计枪杀王守信等19件,吉普车压死刘秀珍等23件,美机降落撞死市民1件。


该报还称,据不完全统计,自1945年10月至1946年9月的11个月内,在青岛美军暴行下死伤华人共在百起以上。


同时,中共还通过展现国民党政府出卖主权及对驻青美军包庇的行为来揭示“国民政府”不是维护国民利益的政府。民众对国民党感到失望厌恶,并且也加深了对美军的负面印象。在这种舆论氛围中,山东大学爆发了两次“反美怒潮”。



1946年12月24日,美军士兵强奸女大学生的“沈崇事件”震惊国内。随着舆情发酵,在中共地下党的推动下,山东大学出现了第一次“反美怒潮”。


沈崇


1947年3月30日晚,苏明成事件爆发后,山东大学学生自治会派出调查组,慰问死者家属,通电国民党政府和美国驻华大使馆要求美军撤出中国,严惩凶手。


不久,地下党获悉,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要来山大演讲,又指示学生自治会向其递交抗议书。学生自治会在司徒雷登演讲结束后,向其递交了抗议书,并提出美军归还所占据的山大校舍与严惩杀死苏明诚的凶手之要求。


这是山大出现的第二次反美怒潮。


美军占据青岛时期,山东大学的校园也曾被接收


如此反复之下,驻青美军已经人心尽失。


当然,争取群众基础,占领舆论高地只是第一步。等待美国人自己犯错误,同样很关键。



利用摩擦,以打促谈


美军的错误发生在1947年的圣诞节。


1947年12月25日,莱阳战役激战正酣。莱阳位于胶东半岛的中心地区,是连接胶东地区与山东内陆的交通枢纽。在抗战胜利以后,莱阳一度成为中共胶东军区和政府机关的所在地, 是胶东解放区政治中心。这样一个战略要地,没有不打之理。


可就是这么一个子弹不长眼的交火地带,好巧不巧,窜出一支美国兵。


当国共军队正在莱阳下辖的王疃院村打得不可开交时,从青岛赶来的五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乘坐牌号为92246的吉普车逼近中共军队阵地,在王疃院村担任狙击任务的解放军战士向其开枪射击,美军士兵随即还击,但终因众寡悬殊而投降。


美军士兵查尔斯·布莱顿受枪伤送医后不治身亡,其余四人被俘。解放军共缴获一支卡宾枪、四支猎枪,随后又将美军吉普车烧毁。该事件以发生地命名为王疃院事件。


圣诞节带猎枪外出打猎,或许是美国人传统的庆祝方式。但既然携带武器进入战场,还对内战中一方士兵开火,无论怎么解读,客观上都是对该国内政的无礼干涉。


中共将该事件视为美国的罪证,希望通过它影响国际社会和美国人民,并掀起舆论谴责的 浪潮,从而迫使美军撤离中国。美国政府也担心中共将该事件作为美国参加国共内战的证据,从而威胁美军撤出中国。因此,美国对解决王疃院事件持谨慎态度。


为了让中共“服软”,美国海军西太平洋部队司令柯克决定直接派代表到解放军控制的海阳县与中共代表展开谈判。出发时,柯克派多艘美国军舰停靠在海阳县海岸。中共代表见状,马上拒绝谈判并原路返回。


毕竟,现在主动权掌握在我方手里。谈判前施压这一套,对共产党人从来无效。


1948年2月13日,新华社发表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对王疃院事件的评论,认为美军在中 国各地横行无忌,并帮助蒋介石进行内战,完完全全是帝国主义的侵略行为。


发言人要求美军必须承担起这次事件的一切责任,并为此事道歉。美国政府应停止在国共内战中援助蒋介石,停止进攻解放区,并立即退出中国。


王疃院事件中,不仅中国国内,整个国际社会都在关注武装摩擦的具体情况。这一回,不止国人,整个国际舆论的“怒”都被勾了出来。




驱逐豺狼,恢复国土


1948年,以柏林危机为代表的一系列国际冲突表明,资本主义阵营正被苏联牵制在欧洲,无暇顾及东亚。中共当机立断对国民党发动了战略决战。


虽然美国人之前与国民党政府签署了“共同防御条约”,

但他们本来就不是一心一意的帮助国民党,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避免被拖入东亚乱局“左右开弓”,驻华美军并没有对解放军做出什么大动作。


这种战略迟疑给共产党人夺取全国胜利带来了更多机会。


1948年初,中共山东兵团决定切断胶济铁路线上国民党军队的联系。


经过猛烈进攻后,1948年3月底中共军队攻克毗邻济南的淄川,4月27日又攻克了位于胶济铁路线中段的潍县,国民党军队在济南与青岛两大据点的联系被切断,战略上陷于被动。


鉴于青岛有美军驻扎,在当时攻克难度较大,所以中共在山东采取了先西后东的战略,以避免过早与驻青美军摊牌。


5月29日,中共中央军委就向许世友、谭震林等兵团发出了作战 任务的指示,要求占领山东中西部地区,打通鲁中与鲁西南交通,切断津浦线。


到9月,这 一任务已基本完成,济南完全处于孤立被围状态。8月12日,军委已向粟裕等下达了9月份攻克济南的作战方案。9月24日,中共军队攻克济南,驻青美军与国民党军队愈益孤立。


当美国人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只能考虑如何从中国体面地离开。为从青岛撤军,美国国安会制定了NSC11/1号文件,指示白吉尔应该即刻着手以有序的方式撤离在青岛的海军眷属,尽可能减少岸上活动或将其转移到船上。撤军工作随着淮海战役的顺利进行不断加紧。


当敌人败象尽显,中共摊牌的日子也就到了。


1949年2月1日,周恩来在与米高扬的会谈中谈及中共13条外交原则,其中第10条便涉及如何处理驻青美军问题。


周恩来提到,中共将封锁青岛美军基地,切断其与周围地区的联系,以非军事行动迫使其离开。他还进一步指出,如果美军打破了现有秩序或者与中共军队、与政府作对,中共将择机用武力消灭他们。



1948年,米高扬(右三)在西柏坡


正式摊牌过后,是风卷残云式的扫荡。1949年4月21日,毛泽东和朱德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来不及美国人错愕,长江南岸已尽是赤旗。青岛在切断陆路交通之后,通向江南的水路也被解放军封锁。


解放长江南岸的同时,在山东战场解放军也在步步紧密。青(岛)即(墨)战役中,解放军快速向青岛推进,并对美军进行了警戒进攻,迫使驻青美军加速由岸到舰的撤离。5月19日,最后一艘美国海军舰只离开码头,所有的美国船只在外锚地驻泊,以便能够在接到命令后几分钟之内撤离。


在青即战场,解放军在青即外围之战结束后,准备发起最后冲击。在解放军强大的军事政治攻势下,驻守阴岛的国民党第五十军二七〇师八一〇团500 余人在团长杨瑞荃率领下于5 月 24 日向解放军投诚。


阴岛当时为胶州湾第一大岛,扼胶州湾北部水域中心,距青岛港仅数十公里,此地屏障一除,青岛港就完全暴露在解放军的炮火射程之中。


青岛


大势已去的美军现在只能尽量不失体面地退出中国。在与中共代表秘密取得一致后,司徒雷登照会有关方面,表示解放军所到之处,美军马上撤离。


1949年6月2日,最后一艘美国军舰撤离青岛海域,至此,历史上屡次被殖民者窃据的青岛终于回到祖国怀抱。


参考资料:

1、从王疃院事件看战后初期美国与中国共产党关系

2、从战后青岛反美看中美两国民族主义——以驻青美军与民众冲突为中心的考察

3、美军与青岛民众之纠葛与对美军负面印象的形成——以青岛市警察局档案为中心的考察

4、中共对驻青岛美军之政策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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